第二日,小方氏親自領着丫頭送來早點。紀夫人拉着小方氏細細問起來。
昨日看紀夫人如此喜愛顧瓊,小方氏心裡就隐隐有了這個想法,晚上也和顧宣霖商議了。
顧宣霖興奮不已,他苦于出身寒微,無甚根基,雖有鴻鹄之志,卻隻能做個小小縣丞。若能跟顧家結親,對他仕途極有幫助。遠的不講,陳知縣如今身子大不如前,隻怕快要緻仕。紀大人若能舉薦,他還愁坐不上這知縣的位置?
小方氏便與紀夫人道:“我家大姑娘,性子溫順,從不與人頂白,針線也做的極好。二姑娘更長于管家,家裡的賬簿也是幫着打理的,三姑娘還小着。”她小小的說了兩句顧瑜的好處。
紀夫人看了看小方氏拿出來的一方繡帕,上頭一從細竹,配色得當,深淺分明,針腳也确實勻淨,是下了功夫練的:“可有給家裡的女孩子們請個女師傅?孩子如此出色,可不能埋沒了。”
小方氏見她提閨學之事,趕緊道:“如今幾個女孩兒都在我身邊看着念書,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我有心給家裡幾個姐兒尋個好先生,奈何吳興這種小地方,實在不好尋。雖說女孩子以女紅為重,讀些書也能明事理。”
昨兒顧宣霖囑咐她,要表示願意送女兒念書,别讓紀家看輕了咱們家。
紀夫人聽她如此說,十分滿意:“我們家和蘇州府的另外幾家,一起辦了個閨學,請了從前宮中一位老嬷嬷,還有幾位女先生,教着族中的十來個女孩子,也不是要女孩子考出個秀才舉人,隻是為明理和消磨時間。我看你家幾個女孩兒都甚好,不如來一起罷,女孩兒在一塊兒也能做個伴。”
小方氏一聽,欣喜萬分,隻滿口答應下來。兩家商量好了,等紀家祭祖回蘇州府,顧家就送女兒去。
這些日子,因着要伺候紀大人和家眷。顧宣霖總是宿在小方氏這裡。小方氏便将紀夫人如何滿意瓊姐兒之事細細說來。今年開過年來,顧瓊十三,顧瑜也十一了,好好讓女先生約束下性子,隻有大大的好處。再過兩年,便要議親了,更何況紀夫人十有八九看中了顧瓊,要不何必如此熱心?
兩人商量半夜,至三更方才睡下。
定下閨學之事,最開心的自然是顧瑜。看着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小方氏也不禁微笑起來:“你這性子,可要好好約束約束,不能丢了咱們家的臉。”
顧瑜心下想的卻是另外一樁事。如果她記得不錯,兩浙路和江南東路的漕運,被何氏把持數十年了,何家家主何祯,人稱小龍王。蘇州何氏還有一個分支,徽州何氏。而宮中,唯一能與鄭皇後相抗衡的何淑妃,便是出身徽州何氏。
太子已經年逾三十,一直無子,淑妃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便有望登上至高之位。
若是如此,鄭皇後,一直支持太子的江氏和其他大族,将會如何?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管氏帶顧瑛早起去服侍小方氏用早膳時,隻見屋裡丫頭在收拾衣服等物。現在還沒到換季收衣物的時候,這是做什麼?
小方氏見她疑惑,得意道:“老爺和我商量過了,過陣子,就要送兩個姐兒去蘇州紀家念閨學了,如今先收拾着。”
管氏原本是江甯府的歌妓,也是見過些世面的,驚訝道:“竟有這樣的好事,太太,如今瑛丫頭也漸大了,一起去吧?”說罷拉了拉顧瑛,示意她軟語求小方氏。
顧瑛咬着唇不說話,她喜歡兩個姐姐,自然是想跟姐姐們一道兒,隻是她可不愛念書,有人管着,還能天天玩兒嗎?
小方氏撇了撇嘴:“紀家閨學都是蘇州各府裡的小姐們,咱們家這樣的家世能去,多虧了紀夫人從中牽線,咱們送個庶女過去豈不是丢了顧府的人?”她用了咬了咬庶女兩個字。
管氏一聽這羞辱之言,眼淚直打轉,顧瑛雖小,也知道這不是好話,小聲哭了起來。
小方氏皺眉道:“罷罷罷,大清早的,哭得真晦氣,你下去吧,不要伺候了。”又讓丫頭拿了一卷細棉布來給她:“再給老爺和老太太做些襪子出來才是正經。”
顧瑜坐在一邊幫忙抄賬,聽着動靜。
她看着眼淚汪汪的顧瑛,覺得她有些可憐。管姨娘固然不是什麼善茬,但是顧瑛卻是正經顧家小姐。
小方氏平日裡雖不喜歡管姨娘,卻也很少當着孩子的面子,說嫡庶之事。今天是怎麼了?
入了六月,天氣正是炎熱,紀家傳了信來,小方氏忙安排人送兩位小姐過去。
因吳江縣勝産雞頭米,一斤雞頭米可賣二十斤細米,又正當時。小方氏準備了二十斤雞頭米,兩隻二十年的老參,十二色果品,作為見面禮,又封了十兩銀子的紅封一份和五兩銀子的紅封五份,給教導嬷嬷和幾位女先生。另外準備了幾袋子散錢和銀锞子給兩個姐兒,讓她們打賞下人。
原先隻有丫頭豆兒伺候兩個姑娘,小方氏擔心讓人看輕了,采買了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跟着一起做些雜活。
最麻煩的是平日裡使用的物件兒。小方氏催促着針線娘子,按着時興花樣,給兩個姑娘做了四時各四套衣裳,又開了嫁妝箱子,找出些體面的首飾,拿去銀鋪重新修整,更别提被衾床帳等物了,具是花了大力氣做出來的。
這麼一折騰,顧家半年的收成都給花費了。顧宣霖知道了,并不心疼,誇了一通小方氏。他想着此去也許能成就兩個女兒的好姻緣,不能出手小氣了讓别人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