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大部分賓客都還在前院看戲,顧瑜一路走來幾乎沒遇到人,她快快的拐進西側小路,一路往北而去。
這個單獨的退思院果然無人執勤。周雲旃還是老樣子,不喜伺候的下人離得過近。
她快速從後側的小角門閃了進去,貼着牆角。三件正房裡黑乎乎的,沒有亮燈。
顧瑜有些拿不準,她壯了壯膽,抓緊手上裝着湯的小提盒,踏入房間去。
等眼睛慢慢适應了黑暗,她轉過屏風去,濃烈的酒氣充盈着整個卧室,地下橫七豎八,丢了十來個酒瓶。床前的腳踏上坐着一人,墨色窄袖衣,垂着頭,一動不動。
顧瑜完全屏住了呼吸。她顫抖的站立了一會兒,慢慢的走近了去,蹲下身來。
他竟然這麼老了。
或者說,他不是老了,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昔日飛揚的少年,兩鬓已有絲縷銀霜,眉頭緊皺,眉心深深幾縷痕迹。
顧瑜細細的端詳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自己的眼眶都慢慢發熱,幾乎要流下淚來。
在這一刻,她真的希望,這個男人和江沅的死毫無關聯。
否者,她曾經以為的,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就要毀滅了。
地上的酒瓶之間,一星金色的光微微閃爍。顧瑜輕輕掃開酒瓶,露出的東西讓她愣住了。
它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一隻蓮花镯,原本鑲嵌有十七枚鴿血紅寶石作為蓮心,是她十七歲時周雲旃所贈,圖樣是他親手所畫,寶石也是他從數十匣紅寶中一一挑出,每顆都紅豔剔透,價值連城。江沅視若珍寶,一直帶着,平時從不離身。
最後,它随着她,永沉海底。
顧瑜撿起镯子。上頭的紅寶已經丢失了大半,隻剩五顆。镯子已經變了形,扭曲着,雖然看的出來經過了精心整修,仍然是一副古舊的模樣,隻剩微微暗淡的光。
是誰,把它從海中打撈起?
周雲旃是為了這個,才來蘇州的嗎?
她細細把玩着,不知是不是變形了的緣故,她輕輕便掰開了一朵松開的蓮花,裡頭似是個空匣。
顧瑜嘗試了下其他位置的蓮花,均是焊死的。這顆空心的位置,幾乎有一粒黃豆那麼大。
這裡裝過些什麼嗎?
還沒等顧瑜弄明白,眼前的男子輕哼一聲,竟似有所感,慢慢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間,兩人四目相對,周雲旃的眼睛中,尚有半醉的混沌感。好像陷在某種夢境中,無法拔出。
他怔忪半晌,突然開口喚道:“阿沅。”
顧瑜幾乎被吓住了。她隻能一動不動。
預演過千萬遍場景,沒想到是眼前這種。
“大和尚總說,一縷殘魂,會因為不能放下,而不得解脫。阿沅,你解脫了嗎......”
他兀自喃喃,又慢慢閉上眼睛,不再看她。
她無法壓住翻湧的情緒,輕聲道:“不是你,對嗎?不是你殺了江沅......”
那人突然再次睜開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少傾,一隻冰冷的手慢慢伸過來,食指輕撫過她的嘴唇。
那是周雲旃以前常常做的動作。
顧瑜怔忪,她似乎也喝醉了,這是夢境,還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