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浙路倉司此次,隻怕是全部翻船了。母親說虧得父親跟倉司一直不睦,這次禦史巡查,父親頗有助力,才沒被牽連。”
“聽說發賣馮家女眷的那日,好些客商特意趕來,五十兩銀子,就能買走一個原本金尊玉貴的小姐,馮家老太太在獄裡沒幾日就走了,馮夫人也一頭撞死。最後沒賣出去的女眷,都送到教坊司了。”
顧瓊心腸軟,聽不得這個,但是一想到馮家差點害死了妹妹,也覺得他死有餘辜。
“說起來,雯姐姐,蘇州府最好的醫館是不是同濟堂?”顧瑜突然想起來此事,問道。
“是啊,同濟堂已經開了上百年了,濟世堂和萬和堂也很有名。怎麼了?”
原來,十來天前,小方氏帶着顧瑜親自去了趟小瓶鄉,向那位郎中緻謝。這個名叫林緻的鄉間郎中,是個十分有禮的年輕人,看起來最多二十上下,他婉拒了小方氏的謝禮,隻道官差大人已多付了許多藥費。
因這大夫格外謙遜溫和,顧瑜總覺得欠了極大的人情,因此和小方氏商量,這林大夫還這樣年輕,做一輩子鄉野郎中太可惜,想引薦他去大州府的醫館學藝。
小方氏覺得甚好,回來後找了吳興縣同濟堂醫館的人打聽此事。同濟堂的人一見是知縣夫人,自然是沒二話,隻是說如果能夠,可以去蘇州府的總店,那邊有好幾位名醫坐鎮,更有益于學習。
為此,顧宣霖拜托了蘇州府的朋友,講了原委,又寫了薦信。蘇州同濟堂的堂主,立刻同意收下了此人。林緻收到消息後,也頗驚詫,他三日前,特意繞道吳江來,向顧宣霖緻謝,再去往蘇州府。
紀令雯聽了原委,颔首道:“如此聽來,這郎中當真是醫者仁心,且不求回報。”
顧瑜道:“他救了我的性命,雖說他講這是醫者本心,不會見死不救,但是我們不好知恩不圖報的。”
姑娘們一路絮絮的閑聊到傍晚,小方氏才急匆匆的回來了,一壁忙活着指揮廚房整治晚食,又一壁叫人去收拾客院,此次兩個姑娘出行,是紀家二郎護送前來,顧宣霖也從衙門回來了,今日定要與紀二郎淺酌上幾杯。
顧家宅子地方小,沒有單獨給女眷的客院。這些日子,顧瑜養病,本就住在小方氏屋裡的西間,小方氏安排紀令雯直接住進了顧瑜的房間,和顧瓊一塊兒作伴。三個姑娘好幾個月不見,當夜幹脆睡在了一起,隻覺得有無數話講不完。
去小瓶鄉時,小方氏帶着顧瑜繞道去了趟隆興寺,帶回來些平安符。顧瑜也為幾個小姊妹求了些,她隻覺得今年格外不順,先是遇上了周雲旃,鬧了一出,當時差點丢了性命,結果這次,情況更糟,幾乎是從閻王手裡搶了條命回來。姑娘們将平安符塞進貼身的荷包裡,祈求能萬事順遂。
紀令雯隻看着顧瓊笑:“若能心想事成,瓊妹妹,注定要跟我是一家子人的。”
顧瑜微笑着,看着她們。經曆了一遭生死,她隻覺得阿姊若能得有情人,天長地久的厮守,當真是天下第一美事。
其實,此次紀夫人讓紀令橋和紀令雯去吳興做客,明面上是探視顧瑜,實際上是想讓兒子正式拜訪顧宣霖,為年底讨論兒女親事做個準備。如果順利的話,年前小方氏定然要來蘇州府拜訪,兩邊一說和,便成了。年後隻需請人直接上門正式提親下聘便可。
此次倉司一事,顧瑜救了巡查禦史,立下大功,聖上嘉獎。紀家本就對顧家姊妹滿意,紀夫人便想今年定下顧瓊之事,來年再幫顧瑜物色個好的。
這些日子,因着聖上嘉獎,已經有好幾位夫人來紀夫人這裡,打聽顧瑜的情況。紀夫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暗暗想,定要給顧瑜相看個青年才俊,這些勢利的,決不能沾邊。
吳興地方小,不如蘇州府遊玩的地方多。小方氏煞費苦心,安排幾個姑娘去郊外一處莊子上,那裡有溫泉,正适合療養,又說縣中有處古園,如今已經捐給了寺廟,園中紅楓美景,此時正好賞玩。
玩耍了幾日,紀令雯十分盡興。她悄悄和顧瑜說了,這幾個月,她和裴鈞通了四五封信,裴鈞稱贊她寫的曲子靈動婉轉,渾然天成。
紀令雯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滿是柔情,臉上有一種做夢似的光彩。
顧瑜不由得暗暗揪心,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這些日子,她也打聽了,這裴鈞是次房次子,幾年前科舉落第,因而四處遊玩散心,這也是為何江寄甯借用他的身份外出查案。這樣一個男子,風流韻事傳得滿天飛,太容易勾得深閨女子一見鐘情,但絕非良配。
顧瑜找了些機會,明裡暗裡的與紀令雯說了,但她沉溺其中,并不當回事,且紀夫人似乎打算近期去拜訪穆家,将紀家和穆家四郎的婚約解除。
這顯然給了紀令雯更大的指望,顧瑜隻得再找機會,天長日久,總能慢慢說動她。
隻是今年,當真是極其不太平。顧瑜剛剛準備送紀令雯和阿姊返程,就傳來一樁石破驚天的大消息:在幾日前的秋狩中,太子不慎受傷,拖了幾日,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