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起,一股冷風直直撲面而來,徐氏像是突然醒了一般,慢慢從杌子上直起身子。
陳嬷嬷從廊下進來,看着徐氏怔忪的模樣,不禁心疼道:“夜深了,姑娘喝點安神湯早點安置吧。”她是徐氏乳母,這麼多年來,都改不了口。
她見徐氏仍舊呆愣着,不禁垂下淚來:“姑娘何必難過,大夫說了,你這身子,再生一個,隻怕要搭上性命。老奴勸過您許多次,您隻是不聽,天天喝那藥,是藥三分毒啊。”
徐氏的聲音漸漸低了:“我何嘗不知呢......媽媽,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陳嬷嬷勸道:“老爺一貫是這個樣子的,在女色上不用心,這是好事啊,要不咱們這後院能這麼安靜?姑娘一定要寬心,養好身子。”
過了幾天,周雲旃給女兒起好了名,叫周星湖,随了大哥周雲旗的女兒星年和星悅。阿寶的娘親吳姨娘十分歡喜,來向徐氏謝恩。吳姨娘是外頭送的妾,雖然出身不好,但性子老實,徐氏也願意幫扶她,壓着那些不安分的。
徐氏柔聲道:“阿寶漸漸大了,等國孝期過了,春天賞花踏春,讓阿寶也去。”
吳姨娘感激不已,連連謝恩。她一個妾,不好帶着女兒抛頭露面,徐氏如此說,便是要為阿寶考慮前程了。
到了臘月二十,紀大人和夫人果然回來了,更巧的是,一行人在城外的十裡亭遇到了返程的紀令橋夫婦。柳氏的肚子已經四月有餘,顯了懷,紀夫人自然是喜笑顔開,拉着她的手好一頓絮叨。
回到府中,見女兒沒來迎接,紀夫人正生疑,見王氏匆匆趕來,說話也吞吞吐吐,這才着急起來。等知道了這大半個月發生的故事,紀夫人臉色直發青,她見王氏眼都不敢擡,悶着頭站在一邊,想着不好跟弟妹撕破了臉,隻得強壓住火氣,去看紀令雯。
紀令雯正百無聊賴的躺在榻上,和顧瑜兩人解九連環玩,顧瓊安靜的坐在一側,埋頭繡抹額。
見紀夫人快步奔進來,紀令雯忙丢開手頭的東西,喚了聲娘,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這些日子她在家擔心受怕,見了母親,隻覺得有了主心骨。紀夫人把女兒抱在懷裡,輕撫頭頂,又去查看她的腿,喚丫鬟把醫案拿來看。
顧家姐妹請了安,估摸着紀夫人要和女兒說穆家的事,她們倆畢竟是外人,不好多聽,準備告退回房去
紀夫人卻叫住她們道:“不用走啦,你們小姐妹的,想來也記挂這事,且也不是什麼秘密的。”她轉頭,握住女兒的手:“雯兒,穆家已經同意退親了,你放心,母親定會再為你找一個好夫婿,讓你事事滿意。”
紀令雯哭着喊了一句娘,隻抱着紀夫人不撒手。
紀夫人摟着她好生安慰了幾句,再道:“你可還記得,你舅母有個妹妹,嫁在江甯孫家的?明年開了春,正好你二叔家的布莊要去送貨,你去江甯小住幾日,親戚之間,也要互相走動才好。”
她笑着望了望顧家姐妹:“瓊兒瑜兒也一起去吧,就當是散散心,姐妹間互相有個照應,我也放心。”
紀令雯抽抽搭搭的擦着眼淚,露出一個笑容來。
回到房裡,顧瓊微微籲一口氣:“紀夫人當真是極疼愛雯姐姐,這樣為她想,也是世間少有了。”
去江甯也好,也許能遇見嫂嫂呢?嫂嫂和娘家關系十分親近,每年都要回去省親。顧瑜正思量着,擡頭看到顧瓊臉上,來不及收起的羨慕神色。顧瓊曾悄悄同她講過,紀令橋說家裡有意年底或來年把他倆的事情定下來。
顧瓊如今心放了一半,還有一半尚提着。
顧瑜笑着安慰她:“這世間的父母,哪有不為兒女考慮的?咱們去江甯散散心也好,聽說玄武湖的春色極美。等我們回來,你和紀二哥的事兒說不定就會定下來。”
顧瓊面上露出一點愁容:“希望如此,隻是我們家的情況,總歸跟紀家差距太大,若不是紀夫人喜歡我們,一直把我們當女兒看,這親事斷然是成不了的。”
顧瑜正色道:“阿姊,無需妄自菲薄。女子德容言工,你一樣不差,誰娶了你都是福氣。”她笑起來,眨眨眼:“更何況,我還沒見過哪個女子比阿姊更美。”
顧瓊也笑了:“女子以美貌見長,可不是好事。”
顧瑜笑道:“阿姊,你是用了真心,才如此患得患失。要我看,紀二郎才是那個要緊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