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日,紀令雯的燒終于不再反複,胃口也好了許多,紀夫人漸漸踏實起來,正喚了嬷嬷去廚房熬些湯羹來,下人來禀,竟然是裴鏡來了。
紀夫人有些意外,更衣出來見客,見廳下站着一位少年,一身灰藍色衣裳整整齊齊,毫無褶痕,人也站得闆闆正正,雖無風流蘊秀,卻看得出來是個嚴謹仔細的孩子。
一見面,裴鏡端正的行了禮。他并不提前幾日之事,隻道:“聽聞紀家妹妹身體有恙,裴某特地帶了些滋補之品前來探望。”說着,打開手中的木匣子,裡頭擺着一隻比手掌略長的紫參。
他解釋道:“太太,我母親家有個祖傳的方子,叫做百益養榮丸,最适宜平息養身,隻是其中一味紫參不好尋,須得極北之地所出,且要三十年以上的,藥力才達肺腑。因此将紫參和藥方一起帶來,太太自配上些,讓紀妹妹日常服用,吃上半年,于補身養氣大有好處,慢慢就康健了。”
待紀夫人收下道謝,他也不多逗留,一揖告辭離去。
如此,紀夫人竟有了三分好感,這少年穩重踏實,看起來不像油滑之人。
她不好在女兒面前過分誇贊裴九郎,隻略略說了幾句,紀令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聽進去幾分。
紀夫人無法,隻得先喚人去照方抓藥。裴夫人武氏祖上出過幾任太醫,雖說後來慢慢走了科舉之路,但祖傳的藥方仍舊十分金貴,實難外傳。
這天傍晚,顧瑜來探過紀令雯後,請紀夫人單獨到側廳一叙。她剛剛坐定,顧瑜便鄭重的行了個大禮,跪伏在地。
紀夫人驚詫萬分,趕緊将她扶起,連連道:“你這孩子,有什麼話直說便好,何須如此?”
顧瑜将前兩日江寄甯所說選秀之事和盤托出,才道:“太太,前幾日雯姐姐身體不适,我不敢拿此事來添您煩擾。我知您有意将我阿姊娶進家門,隻是尚未過明路而已,現在鬧出來選秀之事,隻求太太能盡快将此事定下,我阿姊也算是終身有靠了。”
紀夫人乍聽此事,有些驚訝,她沉思片刻,輕輕握住顧瑜的手道:“好孩子,難為你了,這幾日又要憂心,還一直照料雯兒,忙前忙後。你無需害怕,松兒和瓊兒的事,我本就打算從江甯回去後,便要去趟吳江的。如此,我即刻修書一封回家,老爺定會盡快處理。”
顧瑜聽聞,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感激道:“我阿姊能遇到太太這樣的人家,是三生有幸。這兩日,我怕她驚慌,尚未告訴她。如此,便無需擔憂了。”
紀夫人笑道:“這幾年,我一直是把你和瓊兒,看得跟我親生的一樣。之前,我隻覺得瓊兒溫柔知禮,再好不過了。這些日子,我看你小小年紀,進退得當,雖比雯兒小上兩歲,卻是你在照看她。裴府之事,沒有鬧出醜來,也是虧了你機警。”她輕拍了拍顧瑜的手背:“我要是再有個兒子,定然要把你留在我家。”
顧瑜垂首道:“太太,隻要阿姊能定下大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并不敢奢求其他。”
紀夫人見她瘦瘦一張臉兒,清清冷冷的樣子,更覺得可憐可愛,當即讓她伺候筆墨,寫好書簡,喚了人來快馬送回蘇州。
江寄甯自從見過顧瑜,不知為何,心中難以平靜,他去了一本經書,坐在窗下翻閱,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發了好一會兒愣。
裴錦姝進來時,正看見兒子坐在窗下發呆,手裡的書頁,許久也未翻過。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兒子的側顔上,微微有些棱角的下颌,像極了自己夫君年輕時候的樣子。
長子長得最像江淮,是裴錦姝的心頭肉,性子卻沉默内斂,更像他的爺爺江立硯。
她假意咳嗽一聲,江寄甯才緩過神來,立刻站起問安,扶着母親坐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