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錦姝過了年,已經三十五歲了,生育了三子,卻保養得宜,一眼望去,最多二十五歲,一雙妙目,顧盼生輝,身材微微豐滿,面如滿月,正是有福之相。她關切的看着兒子:“這兩日夜裡可還咳嗽了?你曾外祖又新配了一味藥來,你且吃一吃看看。這樣年輕,落了病根可不好。”
江寄甯道:“又麻煩他老人家了。這幾日不那麼冷,咳嗽也少了許多。”自從大半年前,他受了傷,便添了咳嗽之症,最冷的幾天,整宿喘咳,幾乎無法入眠。幾位太醫看了之後,都隻道傷了肺,須得慢慢調養幾年。
裴錦姝端詳他神色尚好,這才道:“你切不可大意。開了春,花兒粉兒甚多,更不容易好了,你近日也不要往園子裡去。”
見江寄甯老實稱是,她才露出一個笑來,接着道:“你也漸大了,入了朝廷授了官,終身大事不好再拖下去。我知道你自小,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你父親的幾位同僚,已經明裡暗裡提了許多次......”
江寄甯直視母親的雙眼,不躲不避:“母親,離京之前,父親和您說了,對麼?”
裴錦姝見他這樣直白,不好再繞圈子:“阿甯,母親不是那樣唯利是圖的人......這幾日,家裡鬧出來這些事,我也都知曉了。你中意的那個姑娘,就是前幾日陪着紀姑娘前來赴宴的,對麼?那日我遠遠看了,大顧娘子确實美貌,一衆姑娘裡,屬她最出色。小顧娘子也頗清秀,是個美人胚子,我聽說正是她去找來了七郎?果然性子決斷。更何況,小顧娘子于你,有救命之恩,那麼,她也是我和你父親的恩人。隻是,你想娶她,即便我肯,你父親,縣主,你祖父,都是不肯的。你畢竟是長房長孫,你祖父對你期望甚高。若是寄安,寄守,隻怕還有些許可能......”
聽着母親絮絮說着,江寄甯不由得嗤笑一聲:“母親,很多時候,我們是不是自視甚高了?江家是百年望族,講究門當戶對,原也沒錯。但家族興衰,總有時機,誰又能萬世富貴?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從六品巡查禦史,不想高攀天潢貴胄。能得一知心人,共度一生,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裴錦姝苦笑道:“阿甯,你也無需妄自菲薄,自從你殿試高中,說親的人早就踏破了門檻,你父親更是不勝其煩,他知你不想早早成親,這才沒有告訴你。顧家小門小戶,若是咱們家推拒了京城那些名門貴女,甚至拒絕了皇家,卻娶了知縣的女兒,你父親隻怕十分難辦,這便是狠狠打了其他人的臉面。”
江淮曾與她說過,兒子隻怕心意堅決。她不肯放棄,仍舊勸說道:“若兩情相好,不必一定要如此。等過上幾年,你擡她進門,做個貴妾。你之前一直說想要外放,造福一方百姓,若是能成,将來你帶着她去任上,遠離京中,豈不是逍遙快活?”
江寄甯定定的看着母親,一字一句道:“母親,這話我也和父親說過:我一生,隻願與她相守。”
裴錦姝見兒子目光清亮,十分鄭重,知道已經難以說服他了。長子自幼孝順,甚少違逆父母,但是他也極有主意,決定了的事情,輕易不改。她隻得換了個話題:“此事先不談了,等你回京,再與你父親說罷。前幾日,你去找了外祖母,說了紀家的事,做的很對。此事若是處理不善,鬧将起來,隻怕王爺也要怪罪。”她皺了皺眉:“鈴姝這小妮子,這幾年疏于管教,竟如此出格。我們這房,算上庶子庶女,人也太多了些,母親平日裡事務繁多,實在疏于管教。”
江寄甯淡淡道:“母親,裴家枝繁葉茂,子孫甚多,總是有出衆的,也有碌碌之輩。七郎的事情,我本不該多言,隻是,若宗室那麼好攀附,又怎會輪到他?依我看,專注于己身,勿為外物所擾,才是正途。”
裴錦姝贊許的點點頭:“你說的甚是在理,還好九郎這孩子,性子溫順老實,一心隻用功念書,不太理會這些捷徑,隻是世上哪有那麼多捷徑呢。紀家這門親事若是能成,也不是壞事,紀亭此人我聽你父親說過,有些才能。”
裴鏡是裴錦姝的同母胞弟,年齡差了十幾歲,是武氏最小的孩子,裴錦姝看他,倒像看半個兒子。
江寄甯道:“祖母做主的親事,自然是好的。紀家人,我上次去江南赈災也見過,性子都很好,紀夫人施粥給災民,是個溫和慈善之人。”
裴錦姝聽聞,露出滿意的微笑。她似乎是想起什麼,輕聲道:“再過上幾天,咱們就回京城去,路上途徑海州,多住上幾日。你姑姑的忌日快到了......”
江寄甯颔首,又快到三月了。
三月,大約是整個江家最哀傷的月份。即便已經整整過去了十三年。
每年的三月,福甯縣主都會茹素一整月祈福,來思念她最寵愛的女兒,江立硯也會和她一起,在京郊寺廟住上幾日。這對夫妻,早就貌合神離,隻在每年江沅的忌日,才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