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琅眼見顧瑜慢慢變了顔色，手一松，茶盞落在地上，摔了粉碎。顧瑜顧不得喚人收拾，蹭的立起身子：“父親母親回去了？他們不是要來紀府，商量阿姊的婚事麼？”

顧瓊驚訝的開口道：“我的婚事？什麼時候說這個了？”

顧琅見向來冷靜的小妹嘴唇微微發白，也有些不知所措。這一年來，他慢慢的感受到，小妹是個極有主見的女子，時間長了，他不自覺的開始更多的傾聽她的看法。他試圖解釋道：“聘禮數額巨大，母親說隻怕要賣掉幾間鋪子......未曾聽他們說起瓊妹的婚事？瑜兒，這是怎麼了？”

顧瑜緩緩坐下，她心理飛快的盤算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前因後果，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父母并不滿意阿姊的婚事。

這是為什麼？紀府對于顧家來說，已經足夠高攀。

這定然不是小方氏的主意，母親一直以來，都希望阿姊能夠嫁入紀家，她也明白，阿姊和紀令松，早就互相鐘情。

顧瓊見她緊縮眉頭不做聲，心裡已經慌了三分，她輕輕道：“瑜兒，你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吧，我受得住。”

到了這個地步，再瞞着兄長和阿姊，已經沒有意義。顧瑜簡要的把事情說了，不出意外的，看到顧瓊一瞬間慘白的臉，她兩眼定定的，失了神采。

顧瑜此刻反而冷靜下來，她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魚脍，才道：“阿姊，我們在這裡猜測也是無益，吃完這頓飯，你回紀家去吧。我立刻動身，跟大哥回一趟吳興。”

顧瓊點頭，不知何時，她已開始順從小妹的決定。

顧琅見她神色堅決，也不阻攔，給她盛上一碗莼菜湯，低聲道：“咱們騎馬回去最快，你再吃點，我這就讓小厮把馬從書院牽過來。”

倆人墊飽了肚子，讓小二包上一些幹糧，就動身回去。一路馳馬，風馳電掣，顧瑜像是忘記了疲累，幾乎隻每隔一兩個時辰停下來喝水而已。

顧琅給小妹遞過水袋，他在心裡暗暗驚異于她的馬術，竟然如此娴熟，幾乎勝過所有書院的同窗，連他也時常被甩在後面。

顧瑜猛喝幾口，平複了喘息，這才一夾馬镫，向前馳去。

大約是不眠不休的緣故，倆人竟在顧宣霖和小方氏之前趕到了家。剛在正廳坐下歇了歇腳，丫鬟就來禀告，老爺夫人回來了。

顧瑜顧琅對視一眼，迎了上去。

小方氏一見他們，驚訝的快步趕上前，拉着顧瑜的手道：“莫不是我眼花了，你們倆怎麼回來的？”

等衆人進了廳坐下，顧瑜便單刀直入：“父親母親，恕女兒不孝，平時未曾膝下承歡。但今日，事出緊急，我是為阿姊回來的。父親母親到了蘇州，為何不曾去紀府？夫人早就盼着您去，商量阿姊的婚事。”

顧宣霖咳嗽一聲，沉下聲道：“瑜兒，你還未出閣，怎好管起你姐姐的婚事？此事你無需多說，自有我和你母親決斷。”

顧瑜的心直往下沉，和她猜測的一樣，顧宣霖有了其他考量。她盡量平穩住聲音：“父親，想必你已經聽母親說起選秀之事。若不趕緊定下阿姊的婚事，隻怕她要進入選秀名單。顧家子嗣單薄，并沒有适齡的堂姊妹。”她抱着最後一點希望試探着。

顧宣霖重重擱下茶盞，冷聲道：“真是越說越不像話！你才多大，知道什麼？陛下聖谕，天恩浩蕩，乃是無上榮耀！到了你嘴裡，似乎避之不及，你須知禍從口出的道理！”

顧瑜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看了一眼小方氏，可母親隻是心虛的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顧琅安撫的按了按顧瑜的肩，這才道：“父親，雖說婚姻大事，應聽從父母之命，可瓊妹與紀家二郎之事，幾乎是人盡皆知。若送瓊妹去選秀，得罪了紀家不說，萬一以後旁人拿此事出來嚼舌根，也是大大的不好。更何況，參選佳麗衆多，瓊妹萬一落選，隻怕難尋佳婿。”

顧宣霖見他如此說，氣不打一處來，呵斥道：“你這小子，勿要口出狂言！你年少苦讀，今年參加春闱定能有所成就，倒時候再談婚配豈不是好？如今卻隻能娶一個孀居的寡婦，她比你足足大了八歲！我看你妹妹定然比你争氣，她出落的這樣不俗，怎可婚配給尋常男子？若能被皇室選中，才是光宗耀祖！”

顧瑜再也忍不住了，叫道：“父親，阿姊和紀二郎兩情相悅，必能成就一對佳偶，何必要去擠破了頭選秀？莫說皇子，就算是宗室，我們這樣的出身，也隻能選做側室。阿姊的終身，就這樣耽誤了！父親，光宗耀祖怎及得上阿姊一生的幸福重要！”

顧宣霖臉皮漲的通紅，竟幾步沖過來，一掌掴在顧瑜臉上，罵道：“你一個姑娘家，談什麼兩情相悅？當真不知羞恥。我看是紀家把你慣壞了！你給我滾回房裡，閉門思過，不準在外頭瘋跑。”

他出手之重，直将顧瑜掀倒在地，耳朵裡嗡嗡直響。

他又轉頭呵斥顧琅道：“我看你也是失心瘋了！你現在就回蘇州去，把你大妹接回來，再住在紀家，像什麼樣子！”

顧琅還待争辯，隻見顧宣霖一把将茶盞全掃到地上，叮叮當當碎了一片，甩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