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開春轉暖之後,京城一直風平浪靜,甚至平靜的令人隐隐有些心驚。
冬季大雪壓垮民居之事,肅王朱晗已經會同工部,将廢舊屋屬盡數拆除,并着手重建,在這期間,災民暫時居住在京郊幾個村落中。肅王甚至自掏腰包,送來五千兩銀子用以安置。
兖州的滅門案已經查清,乃是家務紛争,一贅婿不堪忍受丈人一家長期壓迫,竟半夜将妻子全家盡數殺死并燒毀房屋。此男子頗有些匪徒能耐,一路向南逃竄,沿途又搶殺好幾人。甯王朱曦帶着刑部捕快一路追查,直至一處出海口的小漁村,才将此人抓捕歸案。
至于和塔齊的開市商談,睿王朱映和鴻胪寺軟硬兼施,一個唱紅臉一個扮白臉,已經基本談妥。
朝中許多人原本以為,幾位皇子此次辦差,聖上明顯是要考察他們的能力,隻怕免不了腥風血雨。
沒想到幾件事情都辦的十分體面,并無任何節外生枝,安靜順當的令人驚訝。所有站了隊的人,不約而同的選擇先把自己手頭的差事辦的妥當,沒站隊的的人,也選擇先靜靜地觀望。
獅子與猛虎搏鬥,與其說猜誰會赢,不如說先确保自己安全才是第一位。
這日午後,天氣已經頗炎熱了,蟬鳴聲十分嘈雜。江淮候在禦書房外,不過短短半個時辰,背上已濡濕的難受起來。各路的州試已經全部發榜完畢,禮部必須開始着手準備秋天的會試,盡快定下主考官和副考官。
禦書房内突然傳出一陣爽朗的大笑。門扇咔哒一聲,一身紫衣的大太監福全出來躬身道:“江大人,聖上請您進去。”
江淮垂手進入,恭敬行禮後,才發現睿王朱映立在一側。
聖上面色紅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開口道:“剛剛映兒說,他府上的顧氏有了身孕,雖日子淺,也是添丁的大好事,必得給顧氏擢一擢才好。先升做寶林吧,等皇孫落了地,再封個側妃。知道你們禮部在忙會試,這事也要上上心,别委屈了朕的好兒媳。”
睿王和王妃宋氏成婚三四載,夭折了一個女兒,膝下尤空。有些有心之人難免背後議論,睿王和先太子都是鄭皇後所出,怎的子嗣都如此艱難?莫不是有什麼問題?若是無嗣,還想争一争大位,那可是難上加難。
為着這些難聽的流言,此次選秀,陛下特意多多為睿王考慮,側妃庶妃賜了好幾個。沒想到,春天幾人剛進門,夏天便有了好消息,當真是讓人暢快。
江淮連連應是,又轉頭恭喜睿王:“聖上和殿下大喜。微臣定會請欽天監盡快相看好吉日,禮部變回持節行冊封禮。”
睿王一臉笑意,稱贊道:“顧氏當真是大吉之人,先有她家小妹救了小江大人,姊姊又這般有福,若能順利誕下子嗣,我定要去相國寺好好還願才是。”
聖上像是想起什麼,喚道:“福全,去和皇後說一聲,開了内庫找些滋補之物,必得好好賞賜顧氏,也叫顧氏不要進宮謝恩了,這麼熱的天勞累了不好。另外,太醫院的崔歡頗擅千金,着他去伺候顧氏這胎。”
睿王笑嘻嘻的謝了恩,又道:“父皇,兒子想再給顧氏求個恩典。顧氏出身江南,京城舉目無親,我見她時常飽受思鄉之苦。若是顧家人尚可用一用,便是做個城門小吏也好,為朝廷盡忠,也可讓他們一家團聚。”
聖上對江淮笑道:“江卿看看,這才多早晚的,小子就開始心疼嶽丈了。”
他略一沉思:“她父親是吳興縣令吧,我記得小江卿去查常平倉案時,吳興倒沒鬧出什麼幺蛾子,太太平平的,可見此人治縣頗有條理。”
睿王趕緊賠笑:“父皇當真是過目不忘,顧氏的父親已經在吳興任上做了數十年,據說是個十分謹慎老實之人。”
查核政績擢升官員,雖主要是吏部職責,但禮部也需會同協助,以便查尋履曆,因而作為禮部侍郎的江淮,對各州縣的官員每年的考核和履曆都相對熟悉。更何況,因為江寄甯中意顧瑜,江淮雖心中不快,卻特意把顧宣霖做官十幾年的檔案一一查閱過。
江淮躬身回禀道:“回陛下,睿王殿下。顧宣霖是萬康二十一年的舉人,同年補了吳興縣縣丞之職,之後連續十二年考績都是優。萬康三十三年,吳興縣知縣陳惠禾病逝在任上,顧宣霖繼任知縣之位。至今兩載的年度考績,吳興縣在蘇州府下轄七縣中,一次名列第二,一次第三,算得上還不錯。”
聖上聽聞,微微颔首道:“聽起來是個勤勉之人。如此,江卿便會同吏部,好好斟酌此事。”他斜了一眼睿王:“免得有些人茶飯不思,不知如何讓自己的愛妾高興。”
雖說隻是斟酌,但陛下開口,便是要将這顧宣霖右遷了,職位高低倒罷了,重要的是這份聖上親提的榮耀。江淮心中有數,恭敬應下。
睿王連連謝恩,一雙彎彎的眼睛越發笑意滿滿。
聖上看着這個兒子,一時間有點恍惚,他不太像鄭皇後,尤其是眼睛......當然,他本就不該像鄭皇後......隻是日子長了,他也逐漸淡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