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的知縣府,已經張燈結彩,準備辦喜事。縣裡的老門戶都知道,顧知縣的老母親隻怕是不行了,要趕緊把孫媳婦娶進門,沖一沖喜。
據市井傳聞,新媳婦是大戶人家出身,孀居的寡婦,但美若天仙,一下子把知縣的大公子迷走了魂。辦喜事的大日子,好些老街坊都擠到顧家門前,讨點喜糖,沾沾喜氣,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有些好奇,想看看新娘子有多美。
到了吉時,顧大公子騎着高馬,胸戴紅花,喜氣洋洋的引着一架紅轎子行來,後頭跟着新娘子的嫁妝。有好事者細細數了,足足有七十二擡,不由啧啧稱贊。
小方氏勉強扶着顧老太太坐到主位上,受了新人的禮。老太太虛浮蠟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拿出一對沉甸甸的赤金镯子,套在新娘子潔白細膩的腕上,勉勵了幾句。
進了洞房,在一群人的起哄聲中,顧琅挑開新娘蓋頭,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窗下圍觀的小子們大聲哄笑道:“新郎先别忙着抖啊,還不到時辰呢!”
蓋頭掀起,顧瑜不禁微笑起來,新娘子算不得大美人,但嘴唇猶如花瓣一般嬌豔,整個人像一枝完全盛開的玫瑰。原來大哥喜歡這樣的,顧瑜瞥了一眼顧琅,見他笑的都要癡了,不禁在心中搖頭,看來不管什麼樣的男人,都難過美人關。
到了第二日認親,新娘子王氏穿着一身大紅百子圖長衣,垂着臉嬌羞的跟在顧琅身後。她一頭秀發梳的油光水滑,戴着式樣簡單的珊瑚發簪,珊瑚卻是上好的,紅豔豔猶如紅玉,光潤細膩。
小方氏自然不會為難于她,顧宣霖咳嗽一聲,也隻是說些需相夫教子孝順公婆等場面話。
每說上幾句,顧琅總會回頭看一眼王氏,王氏則微微一笑,新婚小夫妻當真是蜜裡調油,讓人豔羨。
一日午後,小葫蘆神色緊張的進來,胸口抱着一隻包裹,打開後才是包的嚴嚴實實的小木盒子。
顧瑜歎道:“每次讓你去驿館辦事,總是這樣,走路都不會了似的。旁人豈不是一眼看穿。”
小葫蘆哭喪着臉道:“小姐,我能不怕麼,要是給老爺知道,不得打斷我的腿。到那時候,小姐可不能不管我呀。”
顧瑜一哂,接過那木盒。盒子用蜂蠟嚴密封好,上頭有個驿站的紅紙戳兒,這代表是最貴最快的信件了。
她拿起一隻裁紙的小銀刀,小心把蜂蠟挑開,打開盒子,裡頭是一簡書信,和一隻小小的玉瓶,觸手生溫。大約是怕路途遙遠碎裂,玉瓶外套了一隻棉布荷包,上繡竹紋。
書信不長,顧瑜一目十行,掃了幾眼就看完了。
“令姊有喜,擢升以賀。”阿姊竟然這麼快有孕了,顧瑜打心眼裡為她高興,又隐隐擔憂,女子生産,不是容易事。
關于上次寄送的香料,江寄甯隻聊聊寫了數行品鑒之語,然後話鋒一轉,說近日去相國寺祈福,阖家皆安。
顧瑜心中了然,江寄甯應該發現了,此事也應該做了妥善的安置。江寄甯不過一個小小的禦史,做不了太大的動作,那麼是誰?大哥江淮?還是父親江立硯?
她在窗下靜靜坐了會兒,直到丫鬟幫忙挑了簾子,引着王氏進來,後頭跟着婆子,捧着幾疊賬本。
顧家人丁單薄,顧宣霖又是獨子,家裡十分清淨。顧琅的媳婦既進了門,小方氏樂得清閑,立刻将一部分理家之事交給了王氏。王氏性子直爽,不愛彎彎繞繞,做事也幹脆,不過短短一兩個月,家中事務已經盡數上手。顧瑜有空時,也會幫她整理謄抄。
顧瑜動作自然的把小木盒收好,笑着将王氏迎了進來。
王苵擡頭看了眼顧瑜,女孩子長得有些清冷,膚白勝雪,一頭烏鴉鴉的頭發随意挽着,用一隻五瓣梅花銀簪挽着。銀簪看起來有些舊了,顔色暗淡,并不顯眼。王苵從頭上取下一隻金筒簪,戴到顧瑜鬓上,柔聲道:“我見瑜妹總戴這隻梅花簪,想是心愛之物,不過也過于簡素了些。你年華正好,好好打扮起來不好麼?”
顧瑜笑眯眯道:“那就謝謝嫂嫂了。這些日子已經收了嫂嫂好些禮,都便宜我啦。”許是顧琅與王苵說了很多,她進門之後待顧瑜格外不同,送了許多衣裳首飾不說,連書冊字帖也送了一大匣子。
王氏坐在一側,看顧瑜抄了兩頁賬本,真心稱贊道:“我幼年也專心習練書寫,但和妹妹一比,當真如畫符一般不堪入目。”
顧瑜随手翻過一頁:“我練字不過是打發時間罷了。”
王氏見周圍無人,壓低聲音道:“瑜妹别嫌我多事。我出嫁前,表弟王蕤與我說,他在書院中見過你一次,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