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得很快。
不到一個時辰,國公府京郊莊園内、上上下下都知道許姨娘不滿三郎和表姑娘的婚事,又哭又鬧的,還要落發出家。
不比應對思涼閣之夜傳聞的雷厲風行,大部分人都還沒明白過來什麼,所有的消息都被按下,好事者也被迅速封了口。姨娘和小輩們各有猜想,卻也不敢在吳氏和國公爺夫婦的威嚴下,頂風碎嘴。
對于許姨娘之事,可沒有了顧忌,便議論紛紛起來。
而許姨娘剛坐着軟轎回院子,看過府醫後,送來的湯藥還沒用,就被吳氏身邊幾個粗使嬷嬷攙着去問話。
壽康院裡,許姨娘進屋還沒有一炷香,吳氏已砸了三個茶盞,都沒說利索又被送了出來。尤嬷嬷早早候在了院外,跟相熟的老人招呼一聲,就接來許姨娘往正院去見陳芝岚。
不多時,許姨娘被迎着上了回國公府的馬車,陪同嬷嬷隻道她要為幹旱受災的百姓們祈福,發願于小佛堂内抄經三個月,期間閉門謝客、以示虔誠。
紀澄雨哭得肝腸寸斷,差點昏過去,府醫幾針之下,平複了心情。哭唧唧地想去纏着紀危舟央求卻沒見到人,在吃了一碟子的陽春白雪糕,捧着江南準備的首飾奁盒,才五味雜陳地回了院子。
*
崔時清看了一場葉子戲,心裡很沉重。
想起之前幾世的經曆,無量數的圖紋一直在眼前不斷閃現,就像是天道嘲弄的目光,告訴她——
你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幻夢一場。改變不了,也休想逃掉。
崔時清蜷縮身體,随着自心底深處發出的驚顫,搖椅戰戰兢兢搖擺,心裡更是升起了軟弱的念頭。
如一葉孤舟,在空茫茫的天地間,不辨前路又無所依靠。
崔時清受不了這樣的空寂,也無法忍耐天道不斷攫取着她的生命。
好似、好似最終,她會被蠶食殆盡,一點點喪失她的脊梁。
那時,崔時清不再是崔時清,而是天道掌中的泥塑娃娃。一個徒有其表、空洞又乏味的,取名‘崔時清’的泥塑娃娃。
她不甘心!
她不願意!
崔時清一躍而起,伴随着遽然響起的雷鳴,目光堅毅地仰視蒼穹,任由一道破空的閃電照得她面目青白,一步一步走上前。
“我不會屈服,絕對、不會!”
雷聲滾滾砸下,疾風聚起烏沉的黑雲,一再被紫雷劈開、又堆疊,沉甸甸地積壓成團,遮蔽天日,卻不見半滴清雨降落,潤澤大地。
施與的,隻有威壓、與警告。
崔時清突然兀自狂笑,指天叫罵,眼中癫狂又輕蔑。
“沒用的東西!”
話音且落,身邊的長頸瓷瓶刹那間被雷電擊穿、碎成粉齑。崔時清眯着眼睛看了幾眼,雙手叉腰、氣勢洶洶就要沖上前去,立刻飛天幹架。
“主子!”
玄魚和桑麻一左一右抱住了那雙沖勁十足的腿腳。
掙紮了幾下,崔時清低下頭,看見腳邊兩顆亂糟糟的腦袋,一時不知要說什麼,呆了呆,斥責道。
“你們想幹什麼?還不松開!”
“主子,您要冷靜!”玄魚不聽,反而摟得更緊了些,蹭了蹭慌張間掉的淚,眼圈紅紅地瞧着崔時清。
“我這要怎麼冷靜?!”崔時清瞪着眼睛問。
說實在的,被倆人這麼一打岔,她的怒氣也啞了火。可是一時之間卻無法調整狀态,連說話的聲音也還是冷冷硬硬的,帶着暴躁。
崔時清也隻好這樣,半真半假地繼續生着氣。眼看跟玄魚說不通,轉而看着另一顆聽話的腦袋,聲音嚴肅地喚她。
“桑麻。”還不管管這隻傻魚!
“主子,外面雷電交加,您不可不顧自己。此處也不太安全,不如婢子們送您回裡屋?”
怎麼也不聽話了?
崔時清無奈地耷拉着雙手,有氣無力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回裡屋!你們快給我松開!”
桑麻和玄魚悄悄對視了一眼,當即有了默契,緊緊抱着崔時清的腳,蛄蛹蛄蛹身子,向後退。
被拉扯着,也後退了幾步,崔時清又急又惱,想要發作,偏偏又被困着抽不出身來。
崔時清扭頭向後,看着倆人古怪的動作,難以置信道:“你們瘋了嗎?!”
主子,發了癔症的是您呀!
桑麻和玄魚心裡苦,卻不敢放開手,生怕崔時清再次犯了病,指天叫罵、一副要跟天老爺拼命的模樣。
要是不慎被雷電劈中,可是要人命的呀!
“您再忍忍。”桑麻極力用溫和的聲音,勸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