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内有冰盆涼果、婢女服侍,但酷暑天任何的等待,都會令人感到悶倦與不耐。
崔時清掀開竹簾,護衛葉霖立刻驅馬上前。
“何人在前,怎都不動了?”
“回縣主,是禮部尚書王家的馬車壞了,正在修理。”
“真是晦氣。”崔時清眉眼沉了下來,罵了一聲。
王家和她八字相沖。
第二世,王家的女兒王思玉把她推入水池,使她血盡而亡;第七世,王家的兒子王重羅主張嚴懲她,連赴死的體面也不給,判了她五馬分屍。
更别提其他,每回遇見都要吵架拌嘴,沒有過好心情。
崔時清與桑麻抱怨,“碰上這家子都沒好事!”
葉霖微微低頭,唯恐被遷怒。
崔家表姑娘向來是不管對錯,喜怒全憑本心。氣性不順的時候,看誰都不順眼,打罵懲罰更不會有所顧忌,國公府内外院的人可都不敢輕易招惹這位煞星。
桑麻奉上桑菊涼水,見崔時清用了一口,才輕聲道。
“王家堵着道不動,又豈止是惹了我們的不便。”
京郊不僅有獵場,還有不少皇親貴胄的别苑莊子,供權貴夏日避暑玩樂。但讓他們整夏都窩在荒野之地是不可能的,故而直通内城的官道上,總不乏往來的車馬長隊。
王家不顧後車通行,真要招來硬茬,也不打罵,直接上表彈劾禮部尚書家眷無狀,才是真動到他們根骨痛處。
“也罷,省得見到他們家的人,敗壞了興緻。”崔時清多看了一眼桑麻,就靠在憑幾上閉目小憩,心中暗道。
阿姆‘養病’之後,倒是一夜之間變得周全,還知道怎麼勸人了。想來這些年也是不易,既不能讓人失望,又不能讓人忌憚,真真勞心費神。
桑麻不知崔時清的想法,默默舉起團扇為她送風,擡眼之際對上葉霖的眼睛,輕輕蹙着眉,眼神詢問何事。
看着沉默寡言的小婢女以一盞涼水和三兩句話,輕松搞定了‘煞星’,葉霖驚訝之餘,便是欽佩,忍不住觀察起這位名叫‘桑麻’的女娘子。
正在琢磨着清緩的嗓音裡,有什麼可以值得借鑒的,卻被抓了包。
葉霖不自在地抱拳緻歉,得來一個溫和的淡笑,他頓了下,便拉着缰繩後退幾步,目不斜移地直視前方。
後面兩匹快馬疾馳,往王家車馬處而去。不多時,前車便重新動了起來。
從王家車馬旁駛過,桑麻及時放下竹簾,阻隔了外面的兩道目光。
*
青雲閣是京都有名的制衣店。
崔時清到的時候,她的兩位友人已經付了賬,在雅間歇了許久。
“你也太慢了!”
吏部尚書的孫女蔡夢期歪在憑幾上,累得不愛動彈,也不忘轉着眼睛嗔視來人。
崔時清用着香飲子,緩了口氣,眼神幽幽地說:“還不是王家的人,把官道都堵了!”
“時娘碰上王思玉了?”崔琳琅坐在繡墩上,以一方素色羅帕掩唇,含情的眉眼滿是驚訝。
“沒有,我都沒下車,懶得搭理他們家。”
崔時清擡着下巴,勾着唇淡笑,桃花眼裡是目空萬物的傲慢。
蔡夢期坐了起來,托着腮細細瞅她片刻,愕然道:“紀家莊子裡有什麼好東西,讓你吃的,長了心眼?”
崔時清指尖沾了瓷盞裡的香飲子,朝她灑去,“……還是先操心你的破嘴吧!”
蔡夢期哎呀一聲閃躲,氣惱地罵:“多髒呀。”
“髒就對了。”崔時清笑笑,又抖了她一臉。
崔琳琅等她們鬧夠了,命人端走了杯盞,從婢子手裡拿來濕帕子給崔時清擦了擦手,贊許道。
“時娘做的不錯,與那讨人煩的拉扯,才是辱沒了自己。”
崔時清伏趴在她的肩臂上,朝着蔡夢期挑釁地昂了昂頭,“這才是明白人。”
蔡夢期不依,“琳琳,你看她尾巴都翹起來了,驕兵必敗說的就是此人。”
崔時清咬着牙,抱怨道:“你就不能盼點我的好?”
蔡夢期冷笑一聲,隔空從上到下點了點她,反問:“哪裡有好的?”
崔時清不服氣,轉頭跟崔琳琅告狀,“她這是找茬!氣我給她的繼祖母送禮呢。”
蔡夢期把手邊的扇子擲到她的腳邊,頗為氣憤,“你也知道自己可氣了?!居然給那老婦送禮,我的面子不要了!”
崔時清往崔琳琅身後藏了藏,确認安全後才探出半顆腦袋。
“楊氏是八擡大轎進的尚書府,送禮怎麼了,說得像沒人送過一樣。”
蔡夢期指着她的鼻子罵:“我管不着别人,反正你們就是不準!”
崔時清讪讪然地靠在崔琳琅的肩上,小聲辯解,“我在江南做生意,用得上她阿兄。”
崔琳琅接話勸和道:“時娘與她是生意上的往來,并無私交。若是日後你和楊氏有龃龉,時娘定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