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午食,崔時清告别友人,正要登上國公府的馬車回莊園。
一直沉默的崔绯突然走上前,問道:“時娘,可否容我一盞茶的功夫?”
站在馬車邊,她看着一丈之外的崔琳琅,似笑非笑地彎着唇,點了點頭。
桑麻與葉霖領着其他人後退,在聽不見二人談話的地方垂眸侍立。
“阿兄想說什麼?”崔時清直視崔绯的眼睛。
崔绯帶着克制又難耐的神情,望着三步之遙的女娘,動了動唇瓣,才道:“今日來此便是唐突,本不該再與你私話,但情難自已,還請見諒。”
“我不明白。”崔時清歪頭想了想,眸光清澈地瞅着他,以飽含困惑的聲音問,“我與阿兄怎會用上情之一字?”
青布長衣下的内斂沉穩蓦然無蹤,崔绯眼眸微紅地看着崔時清,向來沉寂的眼睛蘊含着無限情深與缱绻纏綿,直白地表露于外。
“時娘,我很……”
崔時清看着這道專注又黏膩的目光,很快失了興緻,淡笑着打斷他。
“無妨,誰都有私心。琳琅是我的摯友,她的私心并未惹我煩憂,便談不上見諒與否,阿兄更不必為此自責。”
“……”
被迫自責的崔绯,差點沒維持住情深的表情。
崔時清看了一眼天色,面上多了幾分不耐,問:“阿兄還想說什麼?”
崔绯咬了咬牙,也顧不上‘含羞帶怯’,“時娘當真要嫁與紀家三郎嗎?”
“全憑父母之命。”崔時清沒什麼表情地答。
崔绯的野心,她是知道的。
既想要在廟堂朝局占得一席高位,又想攀附崔氏主家的世家名望,成為真正的崔氏人。
與她結親,是最好的捷徑,也是唯一的渠道。而他自覺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還不錯的皮囊與一腔深情愛戀。
崔時清暗自輕哂。
若是崔绯以不擇手段與果決狠辣的一面,來求娶她,看在他中用的份上,結親也未嘗不可。畢竟,他們擁有同一個宿敵。
惡毒之人共事同謀,幹盡壞事,不比裝腔作勢、故作情深來得痛快嗎?
崔時清觑着眼前的同類,惋惜地歎了口氣,提醒道:“朝局多變,阿兄志存高遠,更應該着眼于此,切勿因不足為道的私念而誤了前程。”
崔绯直勾勾地望着黑漆漆的桃花眼,冰冷冷的,沒有多餘的情緒。
不足為道?指的是他?還是情愛之事?為什麼紀危舟卻能吸引住這雙冷情至極的眼睛?他不甘心,卻無可辯駁。
“時娘說的是。”崔绯凄然一笑。
上車前,崔時清似是突然想了起來,回頭道:“琳琅已在相看冊子了?明日我會差人送去長公主詩會的帖子,阿兄領着琳琅一同前去吧。”
崔绯頗為意外地看着她,在收到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後,心情複雜地雙手作揖,“時娘費心了。”
崔時清略一颔首,扶着桑麻的手進了車内,入眼的是斜倚在軟座上,品茗偷聽的人。
“……你可真行。”崔時清嘲諷道。
避開侍衛的耳目,堂而皇之進入她的馬車内,還真是深藏不露啊狗東西!
桑麻低着頭,退了出去,與馬夫一同守在車廂外。
“累了吧?”
紀危舟伸出了手,笑看着她。
崔時清也不見外,搭着他的手臂入座,嫌棄地看了眼正吐着泡泡的金鲫魚,“不是要去教寵所嗎?”
紀危舟握住崔時清的手,揉捏着圓潤的指尖,“我想與軟軟同去。”
崔時清翻了個白眼,道:“我不想。”
紀危舟像是沒有骨頭一樣,靠在崔時清的肩頭,“那我們回莊子吧。”
“不心疼你的魚了?”崔時清嗤笑。
紀危舟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們的魚。見了軟軟,金鲫魚心情大好,想必不去教寵所也無妨。”
“挨在一起做什麼,不嫌黏糊嗎?”
強行分開了魚淺中頂在一起的兩個魚腦袋,崔時清回頭觑着身邊人,“還有你!走開。”
紀危舟頓時委屈了,雙手雙腳叛逆地纏上崔時清,緊緊攀着她,“軟軟對外人和顔悅色,卻對我狠心得緊。”
崔時清被纏得心口憋悶,随手推了一下紀危舟,卻惹來他更放肆的纏摟。怒斥的話在唇齒間轉了幾轉,最終暗歎了一聲,放軟身體,順從地依靠着紀危舟。感受到纏繞的手勁松了些許,才懶洋洋地開口。
“誰是外人?”
“自是除了我,企圖靠近軟軟的,都是外人。”紀危舟說話間,還頗為不平地冷哼了一聲,雙臂發力,抱起人兒放在腿上,傷情地低下頭蹭了蹭崔時清的頸窩。
這厮怎麼越發癫瘋了?是原本就瘋,還是被她教壞了?
崔時清瞅着肩窩上沉甸甸的腦袋,陷入沉思之中。
“不許再對外人那般好了!”紀危舟擡起頭來,滿臉不快地盯着她。
她對誰好了?
崔時清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