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何人了?”紀危舟笑着質問。
崔時清睡得很沉,沒有回答。
伴着她起伏的心跳,紀危舟卸去了渾身的冷硬,靠在她的肩頭,輕輕阖上了眼睛,把自己也交與她,随着她輕緩的呼吸而跳動着心髒。
過了片刻,把崔時清放在榻上,掩好錦衾,紀危舟不舍地勾了勾她的指尖,才走出屋子,打開了門。
他一出來,守在門外、把崔時清的屋子圍得密不透風的護衛立刻退下。
掃了一眼門外烏壓壓的人,開口道:“請吳老入内,再為時娘把脈。”
府醫吳言在外面等了一晚上,隻能面容苦澀地應了聲,與女醫一同入内。
他又看了眼跪在前排的柳氏,黑眸沉了沉,對着桑麻說道:“把衣物熱水送入裡屋,再讓廚房把粥食溫着。”
桑麻聽出了言外之意,倏然擡頭,觸及那雙黑沉的眸子,心也跟着落了地。一骨碌爬起來,左右躊躇了一下,拉起玄魚,“快,去廚房,備下主子要用的粥食,小心看着火,不要離開。”
“……主子?她?”玄魚不知所措地拉扯着衣裙,還沒反應過來。
桑麻沒了往日的沉穩,推搡着玄魚,揚聲笑道:“主子好了!快去呀!”
柳氏原本怨恨的眼睛也轉為祈求,瞅着紀危舟,期望得到更多。
“三公子,縣主她,她……”
紀危舟的聲音是不受控制的薄涼,“久病之人,怎會在此?”
柳氏聽說公主府之事,便違背命令,私自從莊子回來。
她感到羞愧,卻不後悔,含淚道:“奴家有罪,願受責罰,還請三公子讓我再看一眼縣主吧。”
紀危舟冷漠地看着她,“你以為時娘願意見到你?”
柳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眼中全是哀求。
紀危舟想起崔時清在睡夢中還惦記柳氏,心中煩躁,卻還是強忍着斂起渾身的冷意,聲線平平地說:“時娘身邊正是離不得人的時候,你且留下,守好院子,讓她寬心。”
柳氏難以置信地瞅着紀危舟。
之前,她輕視此人,認為小主子自有良配,與他絕不可成。
昨夜,她憎恨此人,小主子性命垂危,身邊該是至親。
剛才,她感激此人,興許就是他的堅持,才留下了小主子。
現在,她敬重此人,他願意為了小主子,容下她的存在。
“是,奴家會守好院子的。”柳氏伏身叩拜,泣不成聲。
紀危舟面無表情地敲打道:“時娘重用,你也不該忘了謹言慎行的道理。”
柳氏拭去面上的淚,恭恭敬敬地行禮道:“三公子的教誨,奴家必不敢忘。”
紀危舟心中不豫,卻還是撇開眼,揮了揮手,“進去吧,看一下屋子裡還缺什麼。時娘剛入睡,不可擾了她。”
柳氏喜不自勝,重重磕了一個頭。
而得到消息的吳氏正氣憤趕來,見到紀危舟就掄起拐杖,往他身上打。
“混賬東西!混賬東西!你怎敢攔着我們見軟軟最後一面啊!”吳氏叫罵間,不由哽咽。
紀危舟皺起眉。
“軟軟很好,還請祖母慎言。”這一個個的,就沒讓他順心的話嗎?
“……你瘋魔了?”吳氏驚愕地觑着他。
昨夜就瘋得不行,怎過了一天,還病得更重了?
從公主府回來,數名醫者、連同宮中請來的老太醫都來看過,一緻得出‘心脈寸斷、回天乏術’的診斷。
吳氏趕來,卻被紀危舟的手下攔住,誰也不讓靠近。她沒想過紀危舟如此情深,若早些知道,定然不會同意他們的親事。
過剛易折、情深不壽,世間之事皆如此。
對于權貴世家而言,最好的婚姻應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多情不必滿盈、方不至于萬劫不複,傷及尊榮與門楣,落得半生凄慘。
惦記着見外孫女的最後一面,吳氏狠下心,正要招來府中護衛驅離豎子,守在大門外的随從江南卻遞出了一枚玉佩。
這是先太子的舊物,一直沒有離過紀危舟的身,而今卻随意予人,足見他的堅持。
紀光沉默之後,選擇退讓。
……
“三郎,你該知道。”
紀光扶着吳氏,眉頭緊鎖地看着眼前的養子,不知如何勸慰。府醫匆匆從裡屋走出,上前報喜。
“老祖宗、國公爺,縣主脈象平穩,已然無礙。”
“當真?!我的乖兒欸!”
吳氏渾身顫抖,眼眶裡的淚就滾了下來,再顧不得與紀危舟算賬。
紀光路過紀危舟的身邊,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沒有昨日的頹喪和瘋狂,輕歎了一聲,攙扶着吳氏往裡走。
不多時,親眼見到崔時清的睡顔,他們才真正相信。
她,活了下來。
面對紀危舟的癡狂,也不再阻攔,無可阻攔。唯盼着經曆過生死的兒女,情比金堅、永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