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清在心底腹诽了一句,正色地說道:“我自然是要——”
轟鳴一聲,天色忽變。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風雲湧動,頭頂上方聚起一團不祥的烏雲。
還真是親生的,這就舍不得了?
“似乎要下雨了,軟軟不會扔下我吧?”
紀危舟眼巴巴地瞅着她,幾乎要把天真無邪具象化,刻在了面上。
崔時清氣不打一處來,策馬的鞭子卻怎麼也、不太敢舉起。
這天道瘋瘋癫癫的,和牠兒子有的一拼,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抽風,不管不顧劈她洩憤?
“上馬。”崔時清咬牙切齒道。
紀危舟忙不疊翻身上馬,把女娘抱在懷中時,長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不必狂奔追馬了。
同一時刻,崔時清也吐了口氣。
眉眼張揚地睨着頭頂的黑雲,彎唇冷笑着,把小人得志演繹得淋漓盡緻。
來吧來吧!劈死你兒子兒媳!不來,你就是老混蛋!
天際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崔時清側身把腦袋往紀危舟的心口處鑽了鑽,恨不得在他身上打個洞,把自己擠擠藏好。
“我害怕。”
崔時清扒拉着她的護身符,眨巴起水汪汪的眸子,也裝上了委屈。
紀危舟順勢抱緊了她,以寬袖披風把崔時清護得嚴嚴實實的,輕撫着纖薄的脊背。
“我在,軟軟不怕。”
“你會護着我嗎?”崔時清仰頭看他。
“我會一直陪着軟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紀危舟低頭在女娘的眉心印下一個吻。
“任何人?”崔時清攥着他的衣襟,以無比信賴又依戀的目光,注視着他。
“任何人。”紀危舟一眼不眨,強調道。
在這樣鄭重其事的承諾下,崔時清展顔露出了笑容,抻着脖頸,在紀危舟的下颌上,輕啄了一下。
掃了一眼烏沉的濃雲,狡黠地轉了轉眼睛,又端着無辜清白,問道。
“你可有發現,近來天道有些不正常?”
紀危舟揉了揉愛作怪的女娘子,輕踢馬腹,一邊緩慢騎行,一邊應和着。
“好像是,雷雨多了。”
“多了不少!時不時便電閃雷鳴!你說奇不奇怪?”
“挺奇怪的。”
“老話常說,秋天打雷,遍地是賊。這時節天老爺不辨是非、成天亂來,也不知要害了多少百姓餓肚子。”
沉甸甸的黑雲間聚攏起數條紫電,錯綜交織。可以感知天怒的萬物生靈頓時被這種足可毀天滅地的恐怖之力驚動而出,慌亂逃竄着。
崔時清還嫌不夠,牽着紀危舟的手,指了指天。
“看看,這天象,牠是不是又在鬧脾氣了?”
“像是。”
紀危舟與她十指相扣,覺得耳邊聽到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
崔時清喜歡他的上道,多親了他幾下,喜滋滋笑着。
天色陰沉、驟雨即将來襲,偶有快馬奔襲趕路。
唯獨他們二人,不急不慢地驅馬前行,慢聲閑談着。
身邊車馬疾馳,環繞着自己的胸膛熟悉又溫暖,為她擋住了凜冽的秋風。
崔時清感到心安,又免不得患得患失。
“天道無常,有朝一日,若是天地之間、九州大荒皆容不得我。”崔時清看向紀危舟,眸子烏沉沉的,輕聲道,“你,還會陪着我嗎?”
“你忘了?”紀危舟笑着,眼中有一絲嗔怪,“我們立下了白首之約、不離不棄,不論你去何處,我都會在。”
白首之約?
可,這是她的謊言。
崔時清的心亂了幾分,連攥着他衣袍的手,都不受控制地用了全力。
“要是,我……”騙了你。
“軟軟想說什麼?”
望着紀危舟專注的黑眸、眉眼間的眷慕,崔時清感到心虛與忐忑。這忐忑之後,還有一絲很淡、很淡的恐慌,好像在看着握在掌心的米珠,一點點流逝。
她明白,越是貪心、失去的越多。
可是天性如此,每每還是忍不住張開五指,貪戀着、填滿它。
“我不記得了。”崔時清望着他的眼睛,說道。
紀危舟輕掐着她的面頰,擠了擠,笑容不改地一字一頓道:“十一月初二你我成婚,從此白首不相離。”
崔時清的眼睛極慢地眨了眨,在紀危舟的注視下,重複道:“你我、白首不相離。”
指腹撫摸着她的面頰,紀危舟笑問:“記住了?”
崔時清錯開眼,裝作不耐煩地嘟囔道:“記住了。”
“不可再忘。”
“唔,知道啦。”
謊言又如何。
隻要說的足夠多、隻要她不承認,誰也不會知道。
再說,她可是京都惡霸啊!難不成還要和對頭掏心掏肺了?
若是他一直如此安分,也不是不能留着他。
這樣是不是便算不得欺騙了?
崔時清的眼神飄忽了片刻,默默靠在他的胸膛,假寐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