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記挂着情債之事,心中不得勁,崔時清接連幾日都不許紀危舟親近。
直到拟好冊子,暗中安排好紀危舟的後半生,她渾身松快了起來,也沒有耽擱,腳步輕盈地來到後院的小池塘。
果不其然,即便生了悶氣,此人也不曾耽誤投喂金鲫魚,專注的神色簡直讓人心生嫉妒。
“喂好了嗎?”
看着縮成一團蹲在身邊的女娘子,紀危舟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把魚餅分與她。
崔時清仰頭瞅他,指尖戳了戳紀危舟的掌心,撥弄着他手中的碎餅子,故意裝傻地逗弄道:“為何不說話?”
掌中絲絲癢癢的觸感直通心尖,讓紀危舟險些沒控制住表情,繃緊了唇線才克制住揚唇的沖動。
“你呢?今日怎有空來此與我閑談了?”
崔時清蹲得腳有點麻,剛順勢向後傾倒,便被一股力道托扶着,攬入溫暖的懷中。
她彎起唇,雙臂勾着紀危舟的脖子,抱怨道:“腿酸。”
下意識慌亂的動作,已經出賣了他,紀危舟也不繼續裝模作樣,抄起小女娘的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回裡屋?”
“金鲫魚怎麼辦?你還沒喂好呢。”
崔時清故作體貼地提醒着,卻把自己挂在紀危舟的身上,蹭了蹭他的頸窩,睜着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瞅他。
紀危舟哪裡看不出崔時清在使壞,但再如何不平,也隻有悶聲悶氣地開口:“這幾日吃得多了,餓一頓也不妨礙。”
崔時清眉眼微揚地睨了一下小池塘的傻魚,滿意地笑道:“那我們回屋吧。”
“嗯。”
紀危舟應了一聲,抱着她回了屋子,把人放在暖榻上,也不看崔時清直瞅自己的眼睛,默不作聲便要離開。
看出他的意圖,崔時清牢牢抱着紀危舟的脖頸不松手。
“要去哪兒?”
“喂魚。”
紀危舟嘴上說着這話,手掌依舊托扶着崔時清的脊背,以免她磕碰到矮幾上。
崔時清知道他這是在鬧脾氣,想了想她這幾日的冷落,心中莫名多了幾分耐心,軟聲示好。
“天漸冷了,不如把魚兒移到偏廳,免得在池塘邊吹風受寒。”
“移來此處隻怕擾了你的清淨。”
紀危舟仿佛沒有聽出崔時清的示弱,面不改色地拒絕,但卻沒了要走的意思,攬着纖腰的手掌也微微收緊了些許。
崔時清暗歎她把人氣得不輕,眼睛轉了轉,在紀危舟的面頰上輕啄了幾口,細數出自己的好來。
“怎會?我雖躲懶幾日,但之前一向是陪着你投喂金鲫魚的,養胖的魚肚子是不是也有我一份功勞了?”
“自是有的。”紀危舟低垂着黑眸,矜持地應了一句。
崔時清再接再厲,在他的另一側面頰上又連親了幾口,慢聲慢氣道:“那你就不能獨占我們的魚兒!不如便現在,咱們用網子撈起來裝入偏廳的盆池中,以後還一起把它們喂成胖頭魚。”
在這連番的親哄下,紀危舟已沒了脾氣,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嬌氣的女娘子,剛要應好,卻再次想起這幾日崔時清冷情疏離的舉動,心底不免有些酸澀。
“當真不會厭煩我?”他問。
崔時清眼皮一跳,連忙矢口否認:“我可沒有說過這話!”
“你嘴上未曾言說,卻視我如洪水猛獸,不正是厭煩之意嗎?”紀危舟神色低落地說。
這還不是因為心虛,怕被你追着讨債嗎?!
但崔時清不想承認自己心有愧疚,眉眼微動,轉而惴惴不安地說道:“這不是知道了貴妃和陛下之事,對于情情愛愛有些後怕嗎?”
看着狡詐的女娘,紀危舟暗歎了一聲,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一下下地摩挲着如墨潑過的烏發,嗓音低低地問。
“軟軟說的是貶妻為妾?”
“你也知道?”崔時清圓睜雙目,微瞪着他。
“有所耳聞。”
崔時清暗戳戳地斜了他一眼,馬上又洩了氣,無精打采地靠在紀危舟的肩上,掰弄着他的手指。
與自己不同,紀危舟的指骨棱角分明,青筋微微鼓脹,蘊藏着力量。
漫不經心地扣弄着指腹的薄繭,她問:“你可知道内情?”
感受着劃過掌下的柔軟的手指,紀危舟反問:“軟軟很想知道?”
“……”這厮果然知道些什麼。
崔時清微微眯着眸子,打量着面前的郎君。
紀危舟坦然地任其端詳片刻,才無辜道:“軟軟這是何意?”
“想知道!快說!”崔時清揪着他的衣襟,催促着。
紀危舟順勢低頭,在崔時清的發頂親了一下,目光落于從窗棂縫隙鑽進來的幾縷彩光上。
“你可知先太子?”
崔時清舒舒服服窩在紀危舟的懷裡,回憶着,答道:“先皇的嫡子,生下便冊立為皇太子,但此人平庸無能,最後是……”
等了須臾,紀危舟接話道:“德不配位以至于惹怒上蒼,降下天火,先太子與東宮上下人等皆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