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誕節宮宴,像是鬧劇一般。
經過賢文帝和貴妃的争執,衆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告知要依次獻禮,以承沐聖恩。
在這樣衆目睽睽之下,自覺禮輕的權貴重臣紛紛想盡辦法又添了不少‘孝敬’,再千恩萬謝地從離虛道長手中得來一枚禦賜丹藥。
有人深感與有榮焉,有人面紅耳赤滿心恥辱。
而崔時清則是好奇與興味,捧着丹藥盯看了許久。
“這不是小兒家玩鬧的東西。”紀光面色不佳地伸出手來,唯恐外甥女賞玩過後,直接吞吃入腹。
崔時清一邊把丹藥收入衣袂中,一邊低聲道:“我知道不可随意服用丹藥,不會亂來的,舅父安心。”
紀光安不了心,與其商量,“這也無甚好玩,舅父還有一匣子東珠,來換此丹藥可好?”
“不換!這枚丹藥赤紅如火,好看得很,我要留着賞玩。”崔時清攏緊衣袖,任性道。
陳芝岚笑說:“既然時娘說了不會服用,便随她吧。”
“多謝舅母,舅母最好了!”崔時清抱着陳芝岚的手臂,連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陳芝岚看着自定親以後,身上的戾氣消減了不少,還隐隐可以窺見小女郎嬌軟脾性的崔時清。
不免暗忖,是因為遠香近臭嗎?得知兩小兒婚後要搬至城南,她曾經的憐愛之心都被勾動了起來。
她溫聲道:“隻可賞玩,知道嗎?”
“好,都聽舅母的。”崔時清重重點點頭。
“乖女娘。”陳芝岚滿意地輕撫着崔時清的頭發。
“頑皮!”外甥女應得認真,紀光也寬了心,無奈地笑罵了一聲。
“偏心。”紀舒明瞥着父母二人,小聲嘟哝着。
“讨打?”崔時清靠在舅母的身側,雙眼微眯地斜乜着酸氣沖天的人。
紀光假咳了一聲,澆滅了一觸即發的戰火。
渾厚綿長的曲調響起,他們尋音望去,高台之上陳柔歡垂首撫琴,青衣廣袖随風盈動,美若天仙,卻清寒而不可及。
勝了一籌。崔時清暗笑着。
在此之前,許憫兒以琵琶之音引來衆人盛贊,但在這尋覓長生的高樓中,鬥奇之音始終難敵古琴宮調來得應景。
廣寒宮仙子的琴音令賢文帝如癡如醉,一曲終了,心中自激蕩起猶如位列仙班、鑒賞仙曲的壯闊豪情。
“很好!離虛,把朕服用的淬仙丹賞與陳家女。”賢文帝面色紅潤地鼓掌稱好,連帶看着趙洛行也多了幾分滿意,颔首道,“你也不錯。”
金口禦言之下,先前沉迷于‘花魁皇妃’的權貴朝臣立即改變了恭維的對象,對着京都才女無不洋溢着傾慕。
崔時清默不作聲地看向另一側,相比于皇後的端莊得體,趙晟真顯然太稚嫩了,連眼底的嫉恨都藏不住。
而他身側的許憫兒不知在想什麼,神色頗為不安。
日照斜移,帝後攜手離開金臨台。
崔時清和長輩言說要尋友人同行,便疾步追着青衣女子。而看到徑直朝自己而來的人,陳柔歡有些意外,但還是跟着崔時清走到廊柱之後。
“我想要你的淬仙丹,可否轉賣與我?”
陳柔歡眨了一下眼睛,從衣袖中取出巴掌大小的木匣子,當着崔時清的面打開,紫金色的丹藥出現在她們眼前,在斜陽映照下俯身仔細觀察,還可看到丹丸表面閃動着斑斓的色澤。
“如此不凡的仙物,你要用什麼來換呢?”
崔時清從陳柔歡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戲弄的意味,垂眸看着她掌中的丹藥,有些意興闌珊。
她要淬仙丹,不過是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想。
——一國之主暗中服用寒食散。
但崔時清最感興趣的還是紀危舟,其他人、其他謎團,都沒有他重要。她不準備為了追查此事,由着陳柔歡漫天要價。
“一萬兩。”崔時清直言道。
“成交。”陳柔歡合上蓋子,把木匣子塞入崔時清手中,很有誠意地提前交了貨。
“……”該死,說多了!
崔時清扣着匣子上的祥雲紋,指尖硌得生疼,很想要退貨。
“你不會後悔吧?”陳柔歡揚眉。
“不會!”崔時清幾乎咬碎了牙,才擠出這兩個字。
收到一筆意外之财,陳柔歡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矜持中又克制不住喜意地瞅着崔時清,溫聲軟語道:“世家嫡女就是大氣。萬兩銀票太惹眼了,還請命人把銀票分成百兩一張。”
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崔時清渾身難受,低聲抓狂道:“你不是人間仙子嗎?怎麼也愛起黃白俗物了?!”
“想知道呀?”陳柔歡看着她,眉眼微轉了轉,唇邊漾起笑,“不告訴你。”
崔時清攢眉思忖着,頓時神色複雜地瞪圓了眼睛,陳柔歡也不由提起氣,屏息看她。
“不會是為了趙洛行吧?”
陳柔歡舒了一口氣,擺擺手,“不是不是。”
“沒有被那厮教壞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