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時清的心也跟着松泛了不少,感慨過後,忽然神色微怔,表情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為她莫名其妙的上心而感到耳熱,隻得在心中強調着。
她可不是擔心陳柔歡,她是心疼自己的銀票而已!
陳柔歡看着崔時清,笑吟吟道:“我要走了,記得送銀票!”
“少不了你的。”崔時清沒眼看仙子入凡的模樣,不耐地揮了揮手。
陳柔歡提起長裙,靈動地轉身小跑了兩步,蓦然回頭,背着夕陽的暖光對崔時清眨了眨眼睛,輕笑道。
“大殿下也想要淬仙丹,可惜我不慎丢失了,若他問起,記得為我求情。”
霞光刺目的一瞬,青衣仙子飄然而去,周圍的顔色也黯然了幾許。
“永甯縣主。”
崔時清反手把木匣子藏入袖中,轉身看着皇後身邊的老嬷嬷,彎唇笑了一下。
“秦嬷嬷可有教誨?”
“皇後娘娘許久不見縣主,請您一叙。”
她幼時來皇宮玩耍,和孟雲希有過幾面之緣,卻從來不是需要叙舊的關系。
心中轉了幾個念頭,崔時清露出意外的神色,茫然又忐忑地看着她。
“不知娘娘想與我說什麼?”
“縣主不必害怕,皇後娘娘最喜歡溫香漂亮的小娘子,也是對縣主生了眼緣,這才想要親近您的。”
“這……”崔時清猶猶豫豫地遙望遠處。
“您舅父一家已然出宮,待見過娘娘以後,老奴送您回府。”
崔時清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的冷戾,溫聲道:“有勞嬷嬷引路。”
皇後的宮殿距離金臨台不遠,但走至皇後面前,崔時清心底已經有了一個成形的答案。
她忘了行禮,直勾勾地觑着孟雲希的容顔,心底暗道,紀危舟想必是像先太子的。
“娘娘召我來此,所為何事?”
醞釀在嘴邊的寒暄客氣皆在淡漠的眼神中化為虛無,孟雲希像是溺愛骨肉的慈母,從主座上起身,親自走到崔時清的面前,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眼中閃動着淚花。
“你和三郎就要成婚了,我們也該見一面的。”
清澈的眉眼挂上疑色,很快又聚起了喜意,崔時清笑道:“原來娘娘與我家表兄還有私交呀,我若早些知道,也該勸着表兄同來赴宴的。”
“三郎他、從未提過我嗎?”似是痛苦中又夾雜着生來不息的希望,孟雲希期盼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娘。
“從未。”崔時清眼神沒有情緒地慢聲道。
這一聲回答擊潰了眼前之人,孟雲希的眸子逐漸暗淡、灰敗,及至湮滅了所有的光明。
她緊緊握着崔時清的雙手,如同驟然迷路的行人,緊緊攥着掌心中的物品,企圖從中汲取熟悉的氣息,以此穩定慌亂的心神,重新恢複理智和方向。
“娘娘氣色不佳,是身子有礙嗎?”崔時清說着關切的話,看着孟雲希的眼神卻是不受控制的冷淡。
孟雲希松開了她的手,揉了揉太陽穴,面色憔悴地說道:“本該留你用茶飯的,但還是不中用,照顧不了你。”
“娘娘不必為我費心,保重貴體才是最重要的。” 崔時清神色淡淡地說。
“好,乖女娘。”孟雲希欣慰地笑着,眼神掃過身邊之人,後者遞上了一物,“這串佛珠是多年前空晖禅師贈予的,如今轉贈你,希望可庇佑你們一世無災無難、平安順遂。”
崔時清尋了許久,也沒找到的東西,卻出現在她的眼前。
接過了這條與夢中極其相似的手串,指腹摩挲着,扯動唇角,淡笑道:“這串佛珠很特别,但我好像在哪裡還見過。”
“啊,原來——”孟雲希怔松片刻,低語了一聲。
崔時清看着她,又道:“娘娘知道?”
孟雲希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落于她的掌心,似是陷在往事中,眉眼間俱是傷感。
“降龍木手串本是一對,另一條,我以為毀在了那場大火中,卻沒想到、沒想到。”
崔時清撥動一粒佛珠,突然加深了唇邊的笑,遞出手串,聲音裡透着惡意,“娘娘舍不得?”
孟雲希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崔時清注視着她,輕聲開口:“我不欲奪人心頭之好,您還是收回吧。”
“不必。”
孟雲希揚聲拒絕,在這雙清淩淩的眼睛下,她轉過身、姿态雍容地朝着主座走去,直到重歸她的至高之位,這才看向了腳下的人。
“收着吧,它對三郎是有意義的。”
“縣主再三推辭,會令娘娘傷心的。”秦嬷嬷以不輕不重的聲音,提醒道。
“多謝娘娘賞賜,永甯告退。”崔時清福身行禮,不再多留,跟着秦嬷嬷離開。
直到崔時清消失在門後,孟雲希倏然掃落手邊的茶盞,幽幽自語。
“我不喜歡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