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什麼?
崔時清瞟過面前的菜,再看向紀危舟。
這麼喜歡我,還能跑了不成?
她胸有成竹地想着,偷瞄了一眼那張漂亮的臉蛋,又有些不踏實,暗忖着也為紀危舟夾了幾口菜,眉眼微彎地示好。
“你也吃呀。”
在崔時清狡黠靈動的笑容下,仿若被烈焰燒灼過的骨肉都得到了片刻甘霖,呼吸順暢了些許。
她心中是有我的。
紀危舟直勾勾盯着崔時清,珍惜地夾起面前的佳肴,一口一口、不緊不慢地嚼碎了,咽入腹中。
“夠嗎?”崔時清托腮問他。
紀危舟的喉間有些澀然,說:“不夠。”
崔時清把自己吃過,覺得好吃的,都夾給他。
俊美的郎君在身側認真用餐飯的模樣,令人賞心悅目。在布菜的過程中,崔時清突然發現了紀危舟喜愛伺候她食茶飯的樂趣,在心底為這個隐秘的喜好而感到羞恥、羞恥中又藏着熱烈的歡愉,眼睛移不開地看着紀危舟。
“你喜歡吃什麼?”
崔時清發現她從沒有注意過紀危舟的口味,但或許、他是喜歡清淡過于葷腥重口的,這個念頭剛起,正要把碟子中的油炸鹌鹑夾出來,便看着他面不改色地吃入口中。
紀危舟喜歡崔時清專注看着自己的時候,這時所有的煩憂恐懼都會虛弱無力、失了力量,再也侵擾不了他一分一毫。
他的心被填充得很滿足,再沒有其他所求。
“我與軟軟口味相同。”
崔時清有些懷疑,但也沒有繼續追問,隻是再給他布菜時,還是忍不住會按照遙遠記憶中的片段,選擇較為清淡爽口的。
這餐飯他們都吃得很飽,哪怕崔時清眼下青黑、很想睡個回籠覺,但還是跟着紀危舟在偏廳暖房裡散步消食。
“近來府中不太平,可要随我去城南宅子躲躲清淨?”
紀危舟的聲音輕柔,溫和夠了頭,讓聽者生不出半點抵觸,但崔時清的面上卻不自覺流露出一絲為難。
這時候與他離開,和私奔有什麼區别?
即便她不願意和父母冰釋前嫌,故作無事發生地維系早已淡漠的親情,可是在婚姻之事上她并不能一意孤行。
崔氏之女的身份不止意味着她可以養尊處優過一世,還有許多看不到卻刻在她骨子裡的束縛。
她可以肆意妄為、卻不能離經叛道,可以揮霍無度殘忍惡毒、卻不能傷及世家傳承的根基。
她無法指摘紀危舟自己也不能選擇的身世,并不意味可以全盤接受。
與本該死于東宮大火的皇太孫成婚,還有孟氏皇後的虎視眈眈,這樁婚事也許會損害崔氏持正的立場。
除非、她與崔氏主家徹底切割……
這樣值得嗎?
崔時清無法确定。
在近乎執拗的注視下,崔時清隻好低頭回答:“長輩們不會同意的。”
心又空了一般。
紀危舟的眸子也空洞地看着回避他的崔時清,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心底的焦慮,以盡可能平靜的聲音問。
“我與父親說?”
崔時清擡頭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困惑。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要不要試探一下?
崔時清的心底湧出一絲軟弱的情緒,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要怎麼和他解釋世家持正的重要。
最終隻說:“阿舅很忙,我們也懂事點,不要讓他煩心了。”
“軟軟說的對。”紀危舟眸光晦澀不明,聲音極輕道。
崔時清頂不住他的眼光,與紀危舟錯肩而過,兀自走到窗邊,認真看着長腳幾上的魚餅。一時之間,青花瓷缸裡金鲫魚的長尾劃水的聲音,變得足夠清晰。
他們就這樣,同處一室,卻相隔了萬裡。
紀危舟癡癡地望着窗邊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擡步走向了她,把崔時清環繞在雙臂間,感受着一瞬間驚訝之餘突兀又生硬的抵觸,紀危舟勾唇溫柔地笑着。
“軟軟不願提前離府,但城南宅子都布置好了,總要過去看一眼的。”
“好,改日吧。”崔時清壓下那股心虛勁,敷衍地應道。
“好,改日。”
紀危舟感受到了懷中之人的心不在焉,聲音裡染着笑,似是寵溺,又像極了柔韌的蛛絲,侵蝕着網中之物的戒備心,一點點收緊纏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