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剛停在國公府門前,便碰到正要出門的父母舅父和兩位兄長。
紀月隐疾步走到崔時清的面前,眼中含淚地看着過了一夜更加駭人的掐痕,雙手微顫抱住了女兒,泣聲哭道。
“這是要你的命啊!”
“阿舅?”崔時清渾身不自在地看着舅父。
紀光連忙上來開解,“這不是好端端的嗎?阿姐不要傷心了。”
“好,如何算好?她一再陷入險境,分明是某些人不願意讓她活!”紀月隐的眼睛不由掃過紀危舟,憤慨地說着,已是把女兒遭遇的危難都怪罪于他的頭上。
崔其沂眉頭緊蹙,“三郎,賊人的屍首呢?”
紀危舟上前幾步解釋,“請姑父姑母放心,我會處理好此事的。”
“你、難不成你還要包庇幕後之人?!”紀月隐氣得渾身發抖。
崔時清暗歎了口氣,開口問:“小乞兒審問過了嗎?”
紀光忙說:“小乞兒是北邊來的流民,我派人去探查,不日便會有消息。”小乞兒倒是沒有什麼可疑的,但還是要确認身份,以免留下隐患。
崔時清掃了眼冷靜了不少的母親,又問:“有無找到昨日遞信的人?”
“按照那小兒的說辭繪了圖,已在街巷搜尋,但恐怕不易。”紀光如實說。
崔時清微微颔首,看着身邊的‘萬人嫌’,說道:“我認得昨日那名賊子,他是江南來的商賈,與我在生意上有些龃龉,家業敗落了心存嫉恨才來暗害我的。”
崔長殷皺起眉,不明白妹妹為何撒謊。
在破廟中他匆匆看過一眼,賊人身上縱橫交錯的舊傷,分明像是刑訊留下的疤痕,如此狠厲的手段怎麼看也不像用來對付尋常生意人的。
崔雲許也在思忖着,感到身邊的人有些沉不住氣,單手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堂妹是個惜命的女娘,如若她甯願冒着危險也要做,便是已下了決心,不會輕易改變。家人能做的隻有暗中支持,沒必要再多生事端,惹她煩憂。
“當真?”紀月隐不太相信,什麼商賈屍首如此見不得人。
“自然是真的,我與他搶奪的買賣不好宣揚,便托三表兄把屍首扔入亂葬崗,這會兒再找隻怕也拼不出一副全乎的手腳。”崔時清摸了摸鼻尖,刻意露出一絲尴尬的神色。
紀危舟垂眸望着替他遮掩的女娘,心底是說不出的滋味。
養父對他也好,但總歸是一家之主,大事上費心,其他瑣碎事宜便不再沾手,為了家宅安甯,對兒女更是一視同仁。
他幼時因許氏疏忽,遭到同窗姊妹戲弄時,養父亦是不偏不倚,有無鬧事都須挨頓手闆。
紀危舟從來不知,有人會為他辯解,把錯處往自己身上攬。
原來,被人護着便是這樣的感覺嗎?
他輕撫腰間的縧子,清泠的眸子都化作一池春水。
崔雲許走上來,掃視了一眼堂妹的氣色,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李家郎君來了好幾回,哭哭啼啼要找你,兄長好不容易才把他勸走。若是得空,記得派人送封書信讓他寬心。”
“唔,好,我記住了。”對于特意來解圍的堂兄,崔時清表現得格外乖順。
“累了吧?回院子休息,遲些再讓女醫替你敷藥。”崔雲許與紀危舟相視而笑,示意他領着女娘回去。
崔時清當即扶着紀危舟裝起柔弱,與長輩們行過禮正要入内,腳步微頓,又回頭看着他們說道。
“城南宅子修整好了,不如派人把我的箱籠送過去?”
“時娘還要成婚?”崔其沂驚詫道。
感受到掌下繃緊的手臂,崔時清面露無辜地眨眨眼,“阿爹說笑了,婚期已定,自是要成婚的。”
十年未曾聽到這聲‘阿爹’,崔其沂鼻尖發酸,連連點頭同意,“時娘說得對,沒錯沒錯。”
掐了下紀危舟,崔時清也沒再扭捏,沖着他們笑吟吟道:“阿舅、阿娘,兄長,你們也入府休息吧。”
正在怒瞪崔其沂的眼睛也泛起了潮氣,紀月隐嘴唇嗫嚅着,最終重重歎了口氣,把反對之詞都咽進了肚子中。
望着相扶低語的一雙背影,心中喜憂參半。
“軟軟受累了。”
紀危舟的聲音有些暗啞,惹得崔時清不由去看他,面頰眼睛幹幹淨淨、沒有半點淚痕,她長舒了一口氣,和紀危舟并肩走着。
“你可以感動,但别給我掉眼淚啊。”
紀危舟眨眼笑道:“你不喜歡?”
崔時清的眼睛轉了幾圈,竊笑道:“也不是。”
她之前便想過把九世死敵迷得神魂颠倒,再狠心抛棄,把他折磨得嗷嗷哭,跪地求饒。
為什麼昨兒那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