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崔時清連眼皮都沒睜開,便被柳氏從床上扶了起來。沐浴以後,由五福娘子為其開臉梳頭、描眉點唇。
時辰算得剛好。
五福娘子道完最後一聲喜慶話,催裝吉服正好送來,紀月隐過目颔首,回贈郎婿紅衣婚服。
崔時清看着喜婆子捧起紅衣玉帶,連道了幾聲好裝入箱子裡,不由發怔。
還沒見過他穿紅衣,也不知是個什麼模樣。
“回來回來。”蔡夢期在她眼前晃悠手掌,召回被勾走的魂。
崔時清眼神茫然地眨巴眼,還沒回過神來,便聽到鬧哄哄的嬉笑聲。瞪着笑得最歡的手帕交,在她軟肉上掐了一把。
“做什麼呢。”成個婚而已,何至于緊逮着她來笑話?
“還不是怕你魂也跟着喜婆子走了嘛!”蔡夢期委屈巴巴地捂着腰。
又是一陣哄笑。
就是琢磨一下新郎,有什麼可笑啦?!崔時清頗為無語,也隻得暗戳戳想,日後定不能錯過手帕交的出閣!
紀月隐撫摸着女兒的頭發,笑道:“時辰差不多了。”
終于!崔時清默了片刻,點點頭。
沒有讓其他婆子來伺候,紀月隐親自取來了青綠嫁衣。
上好的雲錦緞子絲滑如水,金線繡制四合如意紋,點綴米珠大小的寶石。錦緞甚光澤,裙擺間疊染五瓣福梅,行走間更是流光溢彩、步步生花。
拂過衣袂上的如意紋,崔時清對于紀危舟的用心很是受用,彎唇感慨道:“我可真漂亮。”
“撲哧!”
蔡夢期用手肘杵了杵崔琳琅,說:“我肚子都要笑疼了,你呢?”
崔時清淡定地張開雙臂,揚起下颌傲聲道:“我不漂亮嗎?”
“……漂亮!你就是仙女下凡!”蔡夢期和崔琳琅抽笑着,連聲誇贊。
崔時清不滿意道:“仙女算什麼?起碼也得是上神的階品。”比小心眼的天老爺更厲害!
不害臊的新嫁娘屬實少見,衆人稀罕地瞅着豔光四射的女子,連聲恭維之後,便又捂唇樂呵着。
“阿娘為你戴冠。”紀月隐笑看着她。
崔時清提着長裙坐下,腦袋微沉,流蘇串子垂墜搖曳。她直瞅着以金銀絲編成、鑲嵌各色珠寶的冠飾,指腹托扶冠飾上的北珠,紅唇微彎。
那厮,挺了解她的。
崔時清越發覺得時間過得太慢,眼饞紀危舟的紅衣裝扮,也盼着讓他也瞧瞧世間最貌美的新嫁娘。
“時娘長大了。”看着鏡中绾着婦人髻子、配珠冠的女娘,紀月隐紅了眼。
崔時清從銅鏡裡對上母親的視線,抿了抿唇,客氣又有禮地淡笑了一下。
“來了,新姑爺進院子了!”
屋子裡頓時忙了起來,喜婆子利索地扶起崔時清,眼神明亮地掃視她的裝扮,以免遺漏。
“團扇!”
柳氏捧着木匣子疾步走來,“在這裡。”
合歡團扇用五彩絲線繡成雙面五福紋,紅木嵌螺扇柄下墜着一對拇指大小的玉如意,搖動團扇時玉石珠子發出相撞的清脆聲響,雍容間又有幾分嬌俏。
“小主子和郎婿從此和和美美、稱心如意。”柳氏欣慰地祝福道。
看着含着淚、欲哭又想笑的眸子,崔時清伸出雙手,在柳氏捧着匣子的指尖上輕輕捏了捏,拿起團扇,執扇掩面由喜婆子攙扶而出。
“真俊俏呀。”
廣袖長衣、冠飾琳琅,崔時清手執合歡團扇,聽着歡呼戲笑,垂眸看着相依的青綠绯紅衣袂,呼吸淩亂。
“我來了。”
耳邊響起清緩而缱绻的聲音,既輕又慢,每一個字都似有勾子,直把崔時清惹得面紅耳熱。
真是妖精啊!
崔時清在心底嘀咕着,以隔着團扇,沒有擡眸。
“軟軟。”
紀危舟的眼眸裡有滿天星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娘,抑制不住沖動,伸出了大掌。
“咳咳!”崔長殷假咳着擠入他們之間,生生隔開那隻不安分的手。
紀危舟幽幽地看着以身遮擋,連片衣角都不讓他看到的大舅子,正要移步繞到崔時清的另一側。
“三郎不急。”崔雲許占了他觊觎的位置,溫和笑道。
“不急!”崔豐年跟在堂兄身邊,也揚着小腦袋,強調了一聲。
紀危舟:“……”
觀禮之人都看到了新郎的小動作,和事敗以後的落寞,不由哄笑了起來,揶揄此起彼伏。
他又做什麼了?
崔時清腹诽着,指腹撚緊了紅木扇柄,偏移團扇半分,餘光輕瞥了一眼,恰與一雙不安分的眸子相撞。
她禁不住地咽了下口水,連呼吸都有些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