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眼前之人當真要愚孝到底,也不該繼續诓騙敷衍她。
把一切說開,她會不理解,但是也會知道應該如何應對,選擇對他們皆好的路子。
紀危舟看到崔時清眼底的失望,心痛如絞。
他何嘗不想把一切道明。可是,他們之間隔着的是九世的仇恨,他不敢、也不能把還未發生的事情說出口。
紀危舟緊緊攬着崔時清,像是唯恐一不留神,便會失去她。
“我不允許那些人再把視線落在你身上,必須要讓她徹底潰敗!時機、時機很重要。”
他也想痛痛快快,親手斬殺這些人。
但是不行。
他殺不得,便隻能讓孟雲希乘勝追擊,使盡所有招數,最後釜底抽薪,一根根拔掉他們的爪牙,讓他們再無翻身之力。
如此,才會有真正的安生日子。
崔時清皺着眉頭,一瞬不瞬地盯着紀危舟,像是要透過這層皮肉,看清他的内心。
“不能告訴我?”她低聲問。
紀危舟抿了抿唇,“我——”
“好啊,不必勉強。”
崔時清輕笑着,推開看似牢固的束縛,盤腿坐在紀危舟身邊,盯着忐忑不安端詳着自己的黑眸。
“我理解!時機嘛!我等着!”
紀危舟張嘴又道:“軟軟,其實——”
崔時清粗魯地扯開包裹粽子糖的油紙,往他的嘴裡連塞了幾顆糖,直到紀危舟鼓囊着雙頰,再說不出一個字。
“現在想說了?”崔時清微揚眉眼,哂笑着,“可惜,我不想聽了。”
“……”紀危舟快速咀嚼着堅硬的糖球,争取盡快解禁。
崔時清伸出指尖,散漫地戳了戳紀危舟的,兀自說道:“我會親眼看着,看你能耍什麼把戲,但記得悠着點,勿要栽了跟頭。”
“……”紀危舟開不了口,隻得含着滿嘴的糖球,在崔時清唇上啄吻了幾下。
不會栽跟頭。
崔時清嫌棄地推開他,冷哼道:“在你演完這出戲之前,不許惹我。”
不許惹?
紀危舟連眨了幾下眼睛,思量着這句話的尺度。
“我說的是,不許親、不許抱,連夜裡也不許留宿。”崔時清慢聲道,說完這話,還對着神色無措的郎君惡劣地揚眉輕笑了一下。
“……軟、我,不能分房。”紀危舟如遭雷劈,冒着噎死的風險,生生咽了一肚子的甜膩。
“沒有分房呀。”瓷白的手指不緊不慢地整理着郎君的衣襟,崔時清笑盈盈道,“郎君忙于校書,隻是暫時歇在書房而已。”
“我不忙!今日,我便上書請辭!”紀危舟忙聲道,恨不得立刻把請辭書甩在賢文帝臉上。
崔時清嗔怪地斜乜了一眼紀危舟,而後撫了撫他的面頰,語氣溫和地說道:“你可不能辜負魏博士的苦心。”
我着急時,你不急,現在為時晚矣!
焦慮一掃而空,崔時清總算也有了‘優哉遊哉’的心思,玩味地欣賞着天道之子的運籌帷幄。
“我不想歇在書房。”紀危舟掙紮道。
崔時清笑而不語,起身拾掇着衣袂與妝容,忙活了片刻,見紀危舟仍然賴在暖榻上不肯動彈,扯了扯唇角,命人取來披氅。
“軟軟要去何處?”紀危舟問。
“我與人約了聽書。”在紀危舟還要開口之前,崔時清又道,“我知道郎君忙碌,便不邀你同去了。”
“我不忙。”紀危舟甕聲甕氣道。
崔時清隻當作風聲入耳,連眼神都沒有再與他半分,邊朝外走,邊笑道:“江南,你家主子忙得很,扶他回書房去吧。”
紀危舟:“……”
“主子?”
紀危舟眼巴巴地瞅着門外,江南眼巴巴地瞅着他。
紀危舟咬牙道:“動手!”他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啊?!不是、還要過幾日嗎?!”
“再過幾日,這間屋子都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紀危舟幽怨地看着空蕩蕩的主屋。
“但是您這麼亂來,娘子還不知會如何生氣呢。”江南心底叫苦。
會生氣。
紀危舟抿了抿唇,卻是再顧不得其他,對着随從揮了揮手,神色落寞地領他離開。
*
昌黎苑。
說書的錢先生手執醒木,利索地拍案一聲,抖開折扇輕揮語落。
“雷霆直指殿宇,巨響之下,烈焰騰飛,狂風怒作,所到之處滾滾熱浪,猶如地府冥界萬年不息之火海,慘叫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