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竹林微晃,月亮沉在深藍色的天空中,照的鋪着薄雪的大地發亮。
紅爐上煮着小酒,席間兩人對坐。
“怎麼,賭嗎?”披着單薄黑袍的少年問道,那火光襯得他眼神明亮,微敞開的領口隐隐露出喉結的下面,在幽暗的環境下若隐若現。
“一定要拿他的性命嗎?”楚與非很嚴肅,眉宇間都有透露着焦慮和擔憂,“換樣東西,除了他的性命外其他随你賭。”
“你是怕輸嗎?”江令舟晃弄着杯子,漫不經心道:“聽聞楚姑娘十七歲在四方賭坊豪賭一場,結果輸掉所有還倒欠賭坊八十萬靈石,從此再也不進任何賭場,可有此事?”
“你想說什麼?”楚與非看着他,面色不虞。
“楚姑娘别這麼看我,這樣吧,我們就拿擲骰子來決定餘安澤的生死,你說好不好?”江令舟看着她,眼神像狐狸一樣勾魂奪舍。
說完,他便搖起了骰子,并把它推到楚與非面前,“這樣吧,規矩你定,幾局幾勝你說了算,輸了就先喝一杯。”
望着面前的黑色骰蠱,楚與非心情忐忑,“如果是大,我要帶走我師兄,如果是小,我自罰一杯。”
開了。
“不巧,是小呢。”江令舟看着她,嘴角揚起一抹壞笑。
不必多說,楚與非一飲而盡。
“楚姑娘果然爽快。”江令舟笑了笑,接着為她斟了一碗的酒,“這回要是輸了,可是喝一碗。”
“喝就喝,這回我賭大。”楚與非擦了擦嘴角。
又開了。
“真是不巧,這回還是小。”江令舟指尖放在漆黑的桌上,看她的眼神仿佛有些戲弄。
楚與非沒什麼廢話,接着喝了一碗,“繼續!”
“這回選小!”
“不如等我搖完再猜?”江令舟看着少女的臉已經有些泛紅了,于是提醒道,“我搖骰子很有節奏的,不妨聽聽再猜。”
說着,他看着楚與非,一下兩下很有節奏地搖,這回就搖了兩下。
“猜吧,提醒一下,我剛開始搖的時候骰子正面是一。”江令舟指尖停在搖骰子的盒子上,“這回可要想清楚,你已經輸給我兩回了。”
楚與非聽他提醒開始構建骰子在黑色骰蠱裡搖晃的模樣。
“朝上的點數應該是三。”這回楚與非說得很仔細。
“那便是小了?”江令舟笑了笑。
開了。
點數是二。
“猜對了呢。”江令舟看上去心情愉悅。
可楚與非卻給自己倒了兩碗的酒,“不占你便宜,剛才那局不算我赢,再來吧。”
江令舟卻把骰子和骰蠱都交給了她,“你來搖吧,如果我猜錯了就算你赢,你可以問我問題,如果我赢了,我問你問題。”
楚與非胡亂搖了很多下,“猜!”
“我猜是六。”江令舟道。
果真是六。
“這些年來讓你最開心的事情是什麼?”江令舟問道。
“和我大師兄訂婚。”楚與非不假思索。
不是騎馬,不是喝酒,不是在宗門比試中靠鞭子赢下一衆劍修,不是雪山循迹中尋得靈獸……
江令舟點點頭,卻悶頭喝了一杯酒,“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确實開心。”
酒入愁腸,隻有苦澀。
“繼續吧。”江令舟的語氣透着些許頹然和遺憾,沒等楚與非搖,他便有些自暴自棄道:“這回猜二。”
“是三。”楚與非看着江令舟,眼神清亮,“怎樣你才可以放過餘安澤?”
“等你學會搖骰子。”江令舟語氣平淡,眼神卻在回避着她投來的目光,有點喪地看着落在亭上欄杆落的薄雪。
楚與非沒問為什麼,而是問:“怎樣才算我會?”
“今晚過後,不管你學得怎樣都算你會。”江令舟道。
可楚與非卻有些懷疑,“為什麼是今晚過後,你對他做了什麼?今晚過後,我師兄還能活着嗎?”
“你放心,我對他不感興趣,如果你不放心,我江令舟願用我所有修為起誓,若今晚過後餘安澤死了殘了,那我便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那晚,江令舟沒再問她什麼問題,也沒在逗弄她。
而是很專心教她怎麼擲骰子。
問他為什麼,江令舟的回答是他比較無聊,一身的擲骰子技藝教給别人不如教給她。
反正她以後也不怎麼進賭坊了。
當然楚與非不知道的是——江令舟擲骰子的技巧專門為她而學,而且那天他準備了一個自己做的骰子準備送給楚與非。
那個骰子他準備了很久很久,可那夜的最後,他選擇把那個骰子埋葬在冰湖中,任所有風雪掩埋。
楚與非與江令舟認識是在她二十歲那年,可江令舟認識楚與非在更早更早之前。
這些楚與非不知道。
而他也沒提起過。
就像那夜準備要送去的玲珑骰子,最後被扔進湖裡,在湖面落了一層漣漪後被寒霜覆蓋,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