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能聽到軟木塞與瓶壁碰撞的聲音。
霍知雲沒忍住樂了一聲。
“你笑屁。”
“人不壯你勁兒倒挺大啊。”霍知雲笑的半天沒停下來,“就愣給摁進去了?”
“你管我怎麼摁進去的。”
“好好好,我不管,”霍知雲低下頭去揉了揉鼻子,努力忍住笑意,但是嘴上的俏皮話就跟崩爆米花似的刹不住車。
“早聽聞池少爺在談判桌上一向殺伐果決手腕強硬,今兒這一看不光手腕強硬,手勁也絕對差不了。”
“你想試試?”池叙眯縫了一下眼睛,額角已經有不耐煩的青筋在隐隐冒頭了。
“不敢。”霍知雲趕緊搖頭,老實了。
房間裡忽然安靜了下來,靜到連兩人彼此交錯的呼吸聲在此時都顯得那般震耳欲聾。
池叙定了定神,看向霍知雲。
“這麼重要的日子,不抓住機會和你未來的夫人好好親近親近,陪着我幹什麼。”
“喝多開始說瘋話了你。”
這大概是今晚霍知雲第一次直白地反駁池叙口中他和婁眠兩人之間的關系。
但是池叙那邊也不知是喝多了反應慢還是怎樣,似乎完全沒領會到霍知雲這句話的意思,也沒打算接茬。
霍知雲目光如羽翼般輕輕地在池叙水蔥一般嫩而細長的手指上掃了一下。
“對了。”
霍知雲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拉開身後櫃子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極其精緻的正紅色刻金花紋的方形盒子。
池叙懶洋洋地注視着霍知雲的動作,什麼也沒說,也懶得猜他到底要做什麼。
霍知雲重新坐回了藤椅,對着池叙笑得滿目溫柔:“生日快樂,少爺。”
其實池叙是早就想到今天晚上霍知雲大概率是會有這麼一出的。
自打上小學之後,池叙的每一年生日霍知雲都會為他精心準備生日禮物,即使身在國外的那幾年都絕不例外。
甚至有好些時候池叙都忙到把霍知雲的生日忘記了,但到了下一年,霍知雲卻依然還是會老老實實地将池叙的禮物準備好,并在池叙生日的當天窮極各種方式和手段準時送到池叙的面前。
眼下,又是一年池叙生日,别說霍知雲,就連池叙好像都已經養成了某種條件反射一般的習慣,知道霍知雲是一定會準備禮物的。
莫名的底氣和自信時刻伴随着他,即使今天晚上的酒會于他們二人而言尴尬至極。
霍知雲将那盒子放在桌上,朝着池叙的面前推了推。
“手表麼?”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霍知雲擡擡下巴,笑得有些神秘。
池叙疑惑地挑眉,将盒子拿起來左右看了看,在确定了沒被霍知雲又給安插了什麼奇怪的機關之後,才放心地将它打開了。
盒子裡面裝着的,居然是枚男戒。
黑頂滿鑽,漸變式鑲嵌工藝透出一種貴氣的高級感。
池叙平時不太研究珠寶,但是單說這枚戒指,他也不難從中看得出其工藝之精湛細膩堪稱頂尖。
“看你平時手上總是光秃秃的,先前還知道戴支表,結果最近已經素到除了去談生意和應酬之外連表都懶得帶了。”
“你怎麼知道我戴不戴表。”池叙抓住了霍知雲這句話的重點。
“你的什麼事我都知道,”霍知雲一勾唇,話說得輕佻又得意,“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小嬌妻。”
“……”池叙聞聲一怔,而後将視線緩緩移開了,“無聊。”
“送你禮物你還罵我啊,”霍知雲樂了一聲,“都說池少爺平時為人處世待人接物那都是出了名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怎麼偏偏一到了我這就變了呢?”
一邊說,霍知雲一邊将戒指拿了起來,朝着池叙勾了勾食指和中指。
“原因跟你說過了,”
池叙看到霍知雲的這個動作,知道他是要為自己戴戒指,皺皺眉果斷把戒指從霍知雲的手裡面拿了過來:“因為看見你我不煩别人。”
霍知雲笑着聳聳肩,一臉無所謂:“讓我幫你戴上呗。”
語氣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嬌俏。
“死都不。”
說霍知雲聽完這話之後心裡一點不委屈是不可能的,大幾十萬的戒指買回來,結果連碰一下手都不讓。
霍知雲這會兒心裡面癢癢得厲害,但表面上他卻還是笑得雲淡風輕,好像不能幫池叙戴戒指于他而言隻不過是一件不足挂齒的小事。
殊不知心裡面已經失落得不行了。
丢個幾萬幾十萬塊錢都不帶這麼難受的。
池叙默默将将戒指分别從食指、中指、小指甚至是大拇指都一一試過但感覺都不太合适之後,霍知雲終于心滿意足地看着池叙最終将戒指套在了無名指上。
那當然是霍知雲故意訂購的尺寸。
眼見他的嘴角暗暗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内心幾乎是被一種如洶湧浪潮一般的滿足感和愉悅感所吞噬,可是表面上,霍知雲依然是平淡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我叫人特意挑了一個低調些的款式,平時聚會戴着也不突兀,挺适合你的。”
冠冕堂皇地話還在繼續着,殊不知此時此刻霍知雲内心所想的又哪裡是這些。
池叙察覺不到霍知雲的小心思,将戒指戴好之後左右看了看。
不得不說,霍知雲的眼光确實不錯,就連池叙這樣一向對珠寶首飾嗤之以鼻的人,在戴上這枚戒指的時候心裡面都不覺得那麼排斥了。
“好看。”霍知雲在旁邊輕輕地嘀咕。
“……”沒想到霍知雲的誇獎會如此的突然,池叙舉着任自己端詳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而後默默放了下來,“謝謝。”
“喜歡就好。”霍知雲說,“戴着吧,别弄丢了。”
……
池叙捧着茶缸,默默地看了面前的霍知雲一眼。
眼底流轉着的,是諱莫的複雜。
說真的,池叙先前一直覺得,如果他和霍知雲之間沒有這從小到大二十多年的交情,他們隻是在一場宴會上結識的尋常朋友,那池叙肯定自己一定會非常非常欣賞霍知雲這個人。
有野心也有頭腦,年紀輕輕就敢脫離家族獨自出去闖蕩,而且不出三年就能夠在青潭這樣寸土寸金的地界闖出一片天地,這任誰聽了不得感歎一聲牛逼。
從小到大,池叙和霍知雲一直就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設,在所有人的眼中,池叙永遠都是乖巧懂事彬彬有禮的富家少爺,而相較之下,霍知雲就是個放浪形骸的小野小子。
但是池叙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真的挺羨慕霍知雲的……因為霍知雲總是能夠做他想做的,得到他想得到的。
而現在,霍知雲居然連婁眠都得到了。
池叙從前隻是羨慕霍知雲,但是事到如今,這種羨慕仿佛已經在無心之中轉化成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嫉妒。
池叙嫉妒霍知雲。
他看着面前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霍知雲,原本就因着酒精而加快的心跳此時似乎跳得更加厲害,像是随時要從胸腔當中沖出來一般。
池叙努力叫自己平靜,但是蜷縮起的身體卻無時無刻不在顯露着他的難過與不安。
“你一直在這守着我幹什麼,眠眠呢,不該去找她麼……”
長達數秒的靜默之後,池叙問了霍知雲一句。
并且在問的時候,他心裡面其實也早已為霍知雲想好了答案。
還能在哪,在别的房間裡等着霍知雲照顧好自己之後再過去找她。
或者是在等自己這邊酒醒了離開了之後,她再過來找他。
總之今晚,他們兩人肯定是要黏在一起的。
多餘問。
池叙問完其實就後悔了。
有些煩躁地偏了偏頭,罵了自己一句白癡。
然而接下來霍知雲的回答,卻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叫她回去了。”霍知雲為自己倒好了酒,喝了一口。
“回去?”
一聽這話,池叙整個人怔了一下。
“嗯。”
霍知雲對這個答案似乎并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妥,臉上的表情連變都沒變一下。
但是池叙這邊就不一樣了。
他先是看了看霍知雲,而後又忍不住側目看了看霍知雲這房間裡面意圖要多明顯有多明顯的布置。
雖然之前已經被霍知雲匆匆忙忙地規整過了一遍,但也依舊難掩這房間内撲面而來的……情趣意味。
都到這地步了,霍知雲……居然讓婁眠回去了?
雖然對于池叙來說這不失為一件天大好事,但是仔細想一想,好像多少還是有些不可思議。
池叙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了霍知雲的身上,這一次,他也終于不再是像剛才那樣用一種敵意的眼神看着霍知雲。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意味深長的揣摩與探赜。
就見池叙握着茶缸的手暗搓搓地緊了緊,猶豫兩秒鐘之後,終于沒忍住對着霍知雲問出了一句别開生面的問題。
“霍知雲。”
“嗯?”
池叙忍不住樂了一聲:“我發現你是不是不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