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叙在英國留學的那段時間,雖與霍知雲相隔千裡,卻也常常會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聽到不少有關于霍知雲五花八門的傳言。
這其中就包括有傳言說霍知雲其實是個同性戀,喜歡男人,甚至有一個已經暗戀了很久很久的初戀。
還說當初霍知雲大學時期同系的一個學妹為了能順利爬上霍知雲的床而不惜扮成男生主動約霍知雲出去喝酒,想把霍知雲灌醉到男女不分不省人事的時候好方便下手。
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池叙都給當成午夜驚悚小劇場聽。
後來暑假回國,他們兩人相約一起去海釣的途中,池叙還忍不住主動跟霍知雲聊起了這個話題,詢問他是不是真喜歡男生,外面把他的性取向傳得那麼沸沸揚揚,霍知雲怎麼這麼淡定,從來沒想過要做出點回應。
而現在馬後炮一下,其實霍知雲當時聽到這一句詢問之後所表現出的狀态确實不太對勁。
因為他十分少見地沒有正面回答池叙的問題,反而是拐了個彎又抛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是的話你會讨厭我麼?”
謹小慎微的語氣之中隐藏着暗戳戳的期待,和平時的霍知雲截然不同。
雖說池叙性格一向敏感,但是在霍知雲的面前,他總是會不自覺地放下一些在他看來沒必要的戒備,所以在那個時候,池叙對于霍知雲那幾乎已經快要擺在明面上的暗示也根本毫無察覺,隻是一臉無所謂地回應着霍知雲的提問:“讨厭你?為什麼讨厭你,你的取向是是你自己的事。”
那時候的池叙,遲鈍到甚至沒有把傳言中那個霍知雲暗戀了很久很久的對象跟自己聯系起來。
也别自己,跟誰也沒聯系起來。
畢竟,還能指望那個吊兒郎當每天着三不着兩的公子哥能有多深情……
而聽到池叙的回答後,霍知雲隻是淡淡地笑了笑,而後伸手用指尖輕輕揉了池叙的頭發一把後就起身去拿酒了。
所以一直到最後,他都沒并有給予池叙一個明确的回答,糊裡糊塗的池叙也很快就将這一茬抛在了腦後。
現在時隔多年重新回憶起來,池叙才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這般有迹可循。
霍知雲……
他到底為什麼……
池叙閉眼靜靜坐在霍知雲房間的床上,心情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霍知雲這會兒已經不在房間裡了,可池叙的心情卻偏偏絲毫不見平靜,甚至要比霍知雲在的時候還更淩亂複雜。
起身去到浴室洗了個澡,将衣服脫掉之後,池叙終于算是鼓起勇氣對着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自鎖骨往下,一個個淺淡的紅痕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明顯,池叙忍不住緊咬嘴唇暗暗蹙眉。
本就火冒了三丈的内心,這會兒又原地多加了七八丈不止。
這霍知雲真是一點活路不想留給他。
感覺是奔着幹脆直接把血嘬出來去的,好像跟德古拉拜過把子。
今天晚上要代替池董出面去會見廖明成,要是帶着一身這樣暧昧不明的草莓印過去,讓池東淮知道了非得活扒了自己兩層皮不可。
必須得回家換個衣服才行。
洗完澡,換好了衣服,池叙拿起手機一邊回着消息,一邊走出了霍知雲的房間,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給何甯打個電話叫他來接自己,結果擡眼就看到了正站在門口的霍知雲。
很明顯他是從剛才出了房間之後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将近兩個小時沒挪窩。
一絲疑惑從池叙的眼中轉瞬即逝,他不願再跟霍知雲多做周旋,偏過頭去想要自動掠過他,卻意料之中地被霍知雲攔住了。
“等等。”
“沒空。”
說話的時候,池叙甚至都沒有朝着霍知雲的方向看上一眼,低頭輕輕推了下眼鏡,繼續執拗地想要朝前走,卻不料霍知雲偏偏跟堵牆一樣的堵在那死活不放他。
給池叙攔得實在心煩了,就見他一皺眉,擡眼看着霍知雲:“睡也睡了爽你也爽了,你還要幹什麼?”
“……”霍知雲肉眼可見地哽了一下,但最終卻還是柔軟了下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何甯來接我。”
“何甯剛剛帶叔叔去川州了……要明天下午才回來。”
池叙一蹙眉,都不用他開口,霍知雲便能看得出池叙是要問什麼,緊接着道:“是後來何甯打你電話打不通才來聯系我的。”
池叙半信半疑地撇了霍知雲一眼。
“這附近打不到車,你要是願意在這裡等到明天何甯回來接你的話也行,我沒意見……”
“去别苑。”
“……”
沒有半秒鐘的猶豫,一想到要在霍知雲家莊園待到明天早上,池叙感覺自己天靈蓋都要被掀起來了。
看都沒再多看霍知雲一眼,池叙攥着手機拎着西裝外套,快步下了樓,霍知雲跟在他的身後,心中忍不住想苦笑。
自從昨天晚上之後,霍知雲知道他與池叙之間注定是不可能再恢複到從前了,同時霍知雲也知道,他與霍知雲之間崩塌的,絕不僅僅隻是友情或者是信任那麼簡單。
剛剛在房間内那一瞬間的對視,霍知雲意識到池叙或許是從自己得反應中看出了什麼,但是他不敢細想。
池叙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感覺“甯折不彎”這四個字之所以被造出來就是為了形容池叙的。
所以如果真的不慎讓池叙察覺到自己那一直視作老弟的發小其實真正想當的根本不是他老弟而是他老公,那霍知雲感覺自己這輩子是費勁能再見到池叙第二面了。
所以眼下,霍知雲不得不強迫自己倒空思緒,裝聾作啞。
他像是個跟班一樣點頭哈腰地跟着池叙來到車庫,為池叙開了車門請池叙上了車,一套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池叙并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坐在副駕上,而是冷着臉往後座上一窩,一方面是為了與霍知雲拉開距離,另一方面,池叙也沒想把霍知雲當專車司機的意圖藏着掖着。
人和人之間的尊重是相互的,很明顯,經過昨天晚上之後,他和霍知雲之間已經完全不需要這些了。
再也不需要了。
霍知雲上了車,熟練地撥了下懷擋将車從車庫中開出來,而後又稍作停留:“是不是還沒吃東西?”
池叙沒回話。
“剛才我端進屋去的菜都是你愛吃的,”霍知雲又作死一樣地補了一句,“我上午的時候去買的食材,給你炖了鲫魚湯,裡面放了豆腐和菌子。”
“你怎麼不把你的腦子和吊一起炖進去。”池叙一擡眼,語氣鋒利如硬冷的刀,“反正都是會對社會構成危害的潛在因素,不要也罷。”
“炖進湯裡高壓鍋焖倆小時連魚帶鍋一起扔了。”
“……”
不怪池叙忽然像個鬥雞一樣攻擊性這麼強,霍知雲這話說得确實沒過腦子,被罵得不冤。
就沖剛才那場面,别說什麼湯不湯魚不魚愛吃不愛吃的了,哪怕端進兩粒長生不老藥去池叙都費勁能有心情多看一眼。
“對不起……”
池叙沒理。
“車裡有零食……要不先墊點吧,”雖說基本上保持在霍知雲說一句就要被池叙狠狠怼上一句的頻率上,但霍知雲偏偏卻還是有着一副越挫越勇的架勢,一邊說,一邊還伸手從副駕儲物的手扣裡拿出幾袋小零食來,“生我的氣沒必要把自己餓着。”
池叙皺皺眉。
霍知雲向來最讨厭别人在他車裡面吃東西的,怎麼可能轉頭又在車裡備零食。
“哪來的。”
池叙冷冷地問了一句。
“嗯?”霍知雲一怔,反應了半秒之後意識到池叙問的是他手裡的零食哪來的,于是下意識回答道,“我自己買的。”
池叙又對着霍知雲手上的奶酪棒和巧克力豆睨了一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昨天我去接婁眠家接她的時候她随手丢給我的。”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霍知雲在面對池叙的時候是真沒招,招供比呼吸都容易。
聽到婁眠這個名字,池叙也沒再說話,撕開了一個奶酪棒叼在嘴裡,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
“還想吃什麼?要不我繞到北環路,那邊吃的多一些。”
“不餓。”
“晚上不是要見廖明成麼,空着肚子去怎麼行,還指望應酬能填飽肚子?”
“我不用你教我做事。”
“……對不起。”
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幾次道歉,霍知雲不敢再說話了。
池叙一直低着頭在對着手機打字,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忽然擡起頭來對着霍知雲極其冷淡地念叨了一句。
“一會兒把車停到别苑門口你就回去吧。”
“回去?”霍知雲一愣,“可你晚上……”
“我自己開車去。”
“确定麼,”霍知雲弱唧唧地反駁了一下,怕又哪句話說錯了惹得池叙不痛快,“我送你過去吧……”
池叙蹙了下眉,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卻又被霍知雲搶過了話茬:“何甯今天不在,你晚上應酬又免不了要喝酒……”
“我不喝酒。”
“讓我送你吧……”霍知雲沒忍住歎了口氣,他不喜歡在池叙面前表現得太負面,但是眼下他也真是受不住了,“就當是我犯賤,你可憐可憐我。”
……
霍知雲這話問得簡直卑微到了土裡。
除了池叙,還從來沒有第二個人值得霍知雲做到這樣過。
霍知雲也知道自己這點小恩小惠相較于昨天晚上他闖的大禍來說簡直猶如杯水車薪,可是……有杯水總比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