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意看着手中資料。
半晌,才發現文件夾拿反了。
多新鮮,人生第一次。
他垂眸,忽然搖頭,放下文件,很輕很緩地歎了口氣。
......不能問。
至少,在弄清楚餘清清是否會離開前,秦時意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
他從未對任何事膽怯,從未對任何人執着,可如今,秦時意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凡夫俗子。
想留下那雙眼睛,留下那顆心。
卻舍不得用金籠、用鞭子。
漆黑眼瞳隻放縱地出神兩秒。
下一秒,男人立刻收斂所有心緒。冰冷平靜浮現,他點開通訊錄,找到名字撥通。
那頭很快接通:“秦總?”
秦時意:“陳老,研究進度怎麼樣?”
“......秦總,您撥款立項還不到一個月,研究所根據您的時空穿梭設想,剛開始檢索國際有關理論——”
“投資追加兩倍。”
秦時意打斷他,平靜的聲音一如既往:“加快研究進度,盡快開始實驗,不管是否違反道德倫.理,我都可以提供任何實驗體要求。”
“人和動物,你們需要哪個?”
研究員皺眉,盡力無視大老闆的瘋狂,建議:“現階段不需要。秦總,科研隻能解答部分問題,但時空的概念過于神秘廣泛,至今從未有人研究清楚。”
“秦總,請保持理智。”
秦時意聲音淡淡:“我很理智。”
“......”
“資金會在一周後打到賬上,兩個月内,至少給我一個準确的方向。”
“陳老,别讓我失望。”
“......知道了,我們會盡力。”
電話挂斷。
秦時意垂眸,面無表情地繼續工作。頭頂暖氣呼呼作響,他漫不經心地想。
——他一定會找到方法抓住小狗。
一、定。
-
餘家别墅。
今天是周末,餘天瀚出院剛滿一周,就又迫不及待地出差去談生意,整個餘家除了傭人隻剩下餘擇遠一人。
夜色深沉,餘擇遠穿着居家服,獨自走進三樓房間。
房間整潔幹淨,似乎很久沒人住過。一張巨大的黑白遺照擺在中央,女人眉眼柔美,和餘擇遠有三分相像。
餘擇遠跪在蒲團上,看着母親發呆。
他想起一個月前的自己。
得知餘天瀚居然還有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并且隻比他小一歲時,也是這樣跪在這裡,崩潰地和母親哭訴。
“媽,他居然還有個孩子......”
餘擇遠的母親名為葉曦岚,是某個豪門的二女兒,上頭有備受器重的大哥,下頭有身負寵愛的幼弟,并不受家裡重視。
大學那年,葉曦岚被餘天瀚一見鐘情,瘋狂追求。他們很快墜入愛河,葉曦岚義無反顧地嫁給了當時孤兒院出身的窮小子餘天瀚,并給出一切丈夫需要、她能提供的錢和人脈。
結婚兩年,他們有了餘擇遠。
葉曦岚生下餘擇遠時差點難産而死,幸好活了下來。可惜因為生産原因,她陷入産後抑郁,餘天瀚停下一切工作,陪她哄她。
于是一年後,葉曦岚再次懷孕。
然後,她忽然早産,意外死在了手術室。
連同肚子裡的早産兒也沒活過二十天。
葬禮那天,餘天瀚悲痛欲絕,在妻子葬禮上當衆暈倒,醒來後發誓此後不再娶妻,獨自撫養餘擇遠長大。
衆人為他的癡情驚訝,葉家更是給予他無數人脈以作安慰。二十年來,餘天瀚憑借着好名聲和好人脈,迅速帶領着餘家崛起,也遵守諾言,一直單身到現在。
餘擇遠就是在這樣一個家庭長大,從小耳邊聽到的都是父親的犧牲。
餘天瀚常常說,澤遠,你要聽話、要乖巧,要對得起死去的母親,對得起犧牲的父親。
餘擇遠點頭,将餘天瀚的話幾乎視作天條。
直到那天,他得知餘清清被接回餘家,以私生子的名義。
餘擇遠不敢相信,去質問,餘天瀚卻說那隻是年輕時被人下藥才會出現的失誤,餘清清不是他的兒子、不是他的骨肉。
他是個意外産物。
隻有餘擇遠是餘家唯一的兒子。
餘天瀚歎息,拍拍餘擇遠的肩:“澤遠,你要學會理解命運帶來的意外。”
餘擇遠信了,卻無法立刻接受,于是隻好跪在葉曦岚的遺照前哭。
就在這時。
房門忽然被誰輕輕推開。
餘擇遠一驚,紅着眼轉頭,就見一個清瘦高挑的少年站在門外,唇紅齒白的臉上有些好奇。
在看清房間内的一切後,少年立刻收回視線,聲音很輕地說:“抱歉。”
——他就是那個毀了餘家的意外,有什麼資格說抱歉?
餘擇遠的臉上染上嫌惡,剛要呵斥他滾,卻見少年蹲下身,輕輕放下一包紙巾。
而後什麼也沒說,立刻關門離開。
那雙琥珀色的眼裡沒有同情、貪婪、驚訝、窺伺......隻有平靜。
少年的眼睛像湖,充盈着亘古不變的平靜,似乎他也經曆過同樣萬籁俱寂的時刻,也曾在某個深夜,紅着眼懷念過某個親人。
後來餘擇遠得知,餘天瀚讓人給那個叫餘清清的少年緊急培訓一周後,就要送去西山樓。
餘天瀚說:“一個意外而已,死了也就死了,餘家才是最重要的。”
“澤遠,我唯一的骨肉隻有你。”
餘擇遠感到開心,卻又有種詭異的悲痛和同情。似乎有誰冥冥之中歎息着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
怎麼會不對。
從小到大,餘天瀚的話都是對的。
餘擇遠讓餘清清叫哥哥,真正聽見後,又應激般讓人閉嘴——他不是他弟弟,隻是一個随時為餘家犧牲的工具。
而此刻,此時。
再也不會有另一個少年好奇地走到房間門前,蹲下身,安靜地放下一包紙巾。
餘擇遠看着葉曦岚的遺照。
不知過了多久,又看向手中勾勒着金邊的拍賣行邀請函。
腦海中,餘天瀚的神色浮現,他第一次發現,原來父親真正激動時雙眼會鼓脹通紅。
……像隻沒進化完全的野獸。
天色寂靜,遠處泛起魚肚白,窗外傳來鳥雀歡快的鳴叫。
——天亮了。
餘澤遠吐出口氣。
半晌,終于伸手點進餘清清的電話。
……他沒撥通。
那頭傳來冰冷平靜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提示音重複幾遍,餘擇遠這才不可思議地反應過來——餘清清居然把他電話也拉黑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要告訴他什麼?!
惆怅瞬間消失不見,餘擇遠起身回到卧室,一邊換衣服,一邊怒氣沖沖地撥打私家偵探的電話。
“我讓你去查我弟弟的行蹤,查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