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玄野揉按着太陽穴,暗暗地歎了口氣。
這聲幻聽過後良久,他都未再生出幻聽來。
并未有丁點兒聲響從陸厭房中傳出來,隻有驚雷一聲又一聲地在他耳畔炸開。
不知陸厭是否睡下了?
不知陸厭是否已不再懼怕雷雨夜了?
就算陸厭依舊懼怕,他又當如何?
陸厭壓根不願見到他,當然亦不需要他安慰。
心髒倏然生疼。
是呀,陸厭将他趕走了,他此番前來屬實是自作多情。
但他委實不舍得走,能離陸厭近一些也是好的。
他的手情難自禁地覆上了門扉,幸而在須臾之間尋回理智,猛然收了回來。
如此反反複複地不知折騰了多少回,東方突地浮出了一線魚肚白。
該走了,再不走,他便要被陸厭發現了,陸厭會親自趕他走。
他已能想象到陸厭會面無表情地命他滾,甚至再一次将他打暈。
他不怕自己難過,可是不想害陸厭心煩,遂鑽入了細密的雨簾當中。
雙足卻不聽使喚,直如被長釘死死地釘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瞧着門扉,好一會兒,方才背過身去。
他渾身濕透,面上滿是水,他知曉不僅僅是雨水,還有淚水。
陸厭曾說他“好生愛哭”,現下他又哭了。
偏生是他背過身的那一霎,仇大夫端了安胎藥來,叩了叩門:“阿厭,老夫送安胎藥來了。”
仇大夫的音量不大,輕易地被雷雨聲吞沒了,以緻于“安胎藥”這三個字未能順利傳入靳玄野耳中。
“進來罷。”陸厭适才吐了一回,坐起身來,整了整自己的亵衣。
從仇大夫手中接過安胎藥後,他白着臉一飲而盡。
他分明出身低賤,肉身卻異常嬌氣,怕疼亦怕苦,但他隻對師父與師兄說過,近年來,從未向任何人表露過。
這安胎藥與師父喂給他的那些藥相較容易入口得多,可他仍是覺得苦。
“多謝。”他面不改色地放下空碗,問道,“師兄如何了?”
仇大夫歎了口氣:“君川身體無礙,遲遲不醒,隻怕是……”
陸厭了然地接話道:“隻怕是三魂七魄不齊。”
至于究竟少了幾魂幾魄,恐怕隻有師父知曉了。
興許師兄目前的身體不過是一具空殼,其中無一魂一魄。
須得去尋師父了。
“仇大夫,我托你做的用于安胎的藥丸可做好了?”
“好了。”仇大夫将藥丸取了來,憂心忡忡地道,“阿厭,你自己小心些。”
“嗯,師兄便勞你照顧了。”陸厭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道。
他這肚子略略鼓起,由于他本就清瘦,腰身更是不盈一握,故而瞧來隻是長胖了些。
他本打算等雨過天晴再啟程,奈何這雷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迹象,他索性穿妥衣衫,下了床榻。
出門前,他戴上了鬥笠。
他本可教雨水近不得身,想了想,還是節省些力氣為好,畢竟如若尋到了師父,必是一場惡戰。
當年,他與師兄聯手,才将将重創師父,令師父逃竄。
現如今,他孤身一人,縱然他的修為較之當年長進不少,但師父亦不會坐以待斃。
萬一……
他垂目望向自己的肚子,萬一他有何不測,他與靳玄野的骨肉便要胎死腹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