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應該讓墨軒逍遙聽聽這話的,他就應該告訴墨軒逍遙,你看,一個淺戈都尚且如此。
尤其是應該讓他好好看看,當初那些世家到底是怎樣冷眼旁觀,獨身事外毫無悔恨的!
墨軒家代代醫術聞名,他就該好好問問他,青竹?南宮?還有當年的子舒!到底是怎麼走到一起成為世交!
還有他施以援手,曾在無數危難之間救過的那些普通人與難民,那些仙門,那些賢王貴胄。
是誰?在不滅王朝魔修禍害之下率先挑起讨伐大旗。是誰?在不滅王朝之後出錢出糧協助赈災濟民。
墨軒家為何以藥入世卻不以榮華富貴示人?那些錢财到底都去那了?
再看看墨軒家滅門之時,又有誰,藏匿其衆,又有誰伸出援手?分支都死絕了!那麼多分支都死絕了啊!真她媽的可笑!
澤沐然忍不住狂笑,他起身出了門,坐在庭院裡,笑的癫狂闌珊,時而捶胸頓足,時而滿地打滾。
太可笑了,當他回來,第一次摸進賬房,本打算以玩樂之心翻開。
可那些刺眼的黑紅,一筆筆賬目記載的是墨軒家扶持周邊賢王,以保其身側四國幾百年太平盛世。
蝗災,水患,瘟疫,兵變,墨軒家扶持周邊衆國,朝代更替,自從他祖爺爺的爺爺那輩便開始了。
扶持賢王?狗屁的賢王,不過是趨炎附勢,認賊作父之徒!早在墨軒家滅門前,這周邊皇城便早早反了水,别說是念在舊情冷眼旁觀,竟還出手助纣為虐幫其滅門。
那些狗皇說,區區一個墨軒家算的了什麼?
慕帝,昭帝,程帝,安帝,這些人到底承恩多少年多少代?墨軒家保了他們多少年天下太平!穩坐龍椅?
這些人,都不如一個淺戈,一個十惡不赦之徒,竟是因為逍遙幾句話,好歹心中悔過自責。
澤沐然覺得諷刺好笑,他躺在地上望着無窮天際被困在這不大不小的院牆裡,可太陽卻高高在上。
他伸手,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澤沐然覺得自己與之那耀眼相比,更像是一片絕望深邃的黑暗,死寂,冰冷,半分溫暖都照耀不到。
墨軒悠然是太陽,他唯一認可的太陽,逍遙是她的爹,他愛屋及烏,也将其捧起,捧的高高的,視做天際上不容亵渎的明月。
澤沐然收回手,遮蔽了那雙金燦野獸一般的雙眼,忍不住喃喃:
“我……也錯了嗎?”
澤沐然猛地被這個念頭吓了一大跳,他當既坐起,更是大驚失色,他覺得自己想要融化,想要奔騰,想要宣洩那些積壓成疾的仇恨,但不能。
澤沐然起身看向院内的花池中的倒影,一點點的俯身下去,任由那烏色的長發一點點侵入池水,黑色的染料沾染了水,便在其中點點散開,猶如墨色融化,漸漸露出其閃亮的銀光。
澤沐然對着水面輕蔑一笑,那倒影也是如此,他聲聲細語,水紋波光熠熠,他緩緩告誡道:
“誰都可以動搖,唯有你不能。沒有人比你更清楚,錯的人是他,不是,我。”
澤沐然冷靜了許久,忽大步進了屋子,走路帶風,一語未發,冷着臉,沾濕了娟布,也不管水涼不涼了。
淺戈先前以為他又癫了,一會大笑一會跺腳還滿地打滾,吓的他完全不敢吱聲,生怕澤沐然一惱把自己直接一掌拍死。
他本想提的,可他看着那冷峻的面容陰沉的厲害,便壓了下去,想着還是等他心情好時再提吧。
他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有一種錯覺,當初淩霜也為他擦過身子,也是這般冷峻沉默。
隻是他當時不好意思,才提出自己來,要她解開鎖鍊。後來淩霜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拿到了鐐铐的鑰匙,他便自由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