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霜閉上眼,他在心中默念,再等等……正如他在大明境宗時,無數次在心中默念的。再忍忍,疼都會過去的……再等等,一定會有人來救他……
淩霜在想,那一日,面對魔修時沖出清竹家的兄弟二人,對他們伸出了援手。
就如悠然,對他伸出手的那一日。
還有淺戈,那頭野豬。
一定,一定還會有人……
他爬起身,劍就在手中,呂衛一腳将他踹倒,淩霜仰面倒下,劍就與他一同天地為被,躺在一旁。
太陽炙熱的光輝照在這空蕩蕩的競技場中,灑在淩霜的身上,讓他知曉,即便是什麼也看不見,但仍舊感受得到它就在那九天之上高挂。
呂衛抽了劍,他将劍尖對準淩霜的膝蓋處:
“早先聽聞你被人打斷了腿,今日我便也費你一條腿,叫你認清到底什麼才是現實!”
墨軒逍遙伸手握劍,如果呂衛真的敢刺這一劍,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然而淩霜卻笑了笑,仿佛接受了一切,在呂衛刺下前,開了口,語氣輕松,頗有感悟:
“我錯了。”
呂衛下刺的動作也是一頓,但随後露出勝利的笑容:
“哈,看來你這榆木腦袋終于清醒了點,隻要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大喊呂爺爺……”
淩霜翻身摸了劍,自地上爬起來,自顧自的道:
“一直以來,我都錯了。你說得對,錯的人,是我。”
淩霜微微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自己,他覺得自己很可笑。
澤沐然從頭到尾對他所說過的所有話,沒有一件是錯的。
澤沐然說,他怕疼。他以為自己并不怕,可在大明境宗的時候,在鸱於附離幫他重塑手腳之後所感受到的那些,他的的确确都是怕的,他怕的想逃,想哭,想死。
修煉極寒之道時,澤沐然一開始看自己的目光總是很古怪,那是一種欲言又止的神情。
最後,漸漸的,轉為放棄。自那時,他眼中便對此一點期待都沒有了。
他努力修煉了許久,可澤沐然再也沒有用那種興奮又或是對此滿意的目光看過他。于是他問,而澤沐然被纏的煩了,才道:
“你太弱,這輩子都修不到真正的極。”
淩霜不明白,澤沐然卻隻是有些不耐煩的伸手點了點他心口,沒再說别的。
現在他知道,澤沐然想說,他的心太脆弱,所以即便教了他至極的寒性心法,他最終也練不到終點應有的境界。心不堅難成大事,澤沐然說,心軟是病,結病果自食,痛多了才知記性。
澤沐然和他說過那些世家,宗門,還有那些折磨人的手段。
但他覺得那都很遙遠,一切都在一天又比一天中變得太過美好。
而澤沐然說那些事時,一筆帶過的太多,更多的隻是沒來由的告誡。
這令他根本感覺不到在故事其中,隻用寥寥幾字帶過的那些人是否有多絕望,多屈辱。
淩霜本以為,他見過天下最王八蛋,喪心病狂喪盡天良之人是澤沐然。因為他樂衷于變着法的耍他們折磨他們取樂。
就好像他向來給顆糖吃,在抽一巴掌。帝王之道就是馭人之術,馭人之術又跟訓獸之道沒什麼兩樣,這話也是澤沐然對他說的。
他本以為澤沐然惡貫滿盈,極惡之人的大名簡直應該高挂天穹無人能及。
可後來,他發現,這世道就是澤沐然說的那般險惡無常,而澤沐然也并不是那最令他感到罪不可赦的人,墨軒家的道,總是與之沖突的,令人難分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