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聲音自面前的人傳來:
“你該走了。”
赤夏時竹看着那道瘦弱孤寂背影,并不想就此離去,但這不是他能拒絕的。
赤夏家如同深潭,壓抑又窒息,他們同為身不由己,滿身血污,腳下踩的是他人屍骨累積萬丈,隻能永墜沉淪在這血與黑的無間地獄。
赤夏時竹離開很久,久到供台上的菜肴日複一日的腐朽,淩霜常常坐在棺椁上看着那些日漸增多的供食鋪滿地面。
甘美的肉汁生出蛆蟲,有老鼠會借着影衛開門時趁機跑入大快朵頤。
淩霜站在圈中,無人敢太過靠近,他們隻是靠着推杆,推上貢品至圈内,如若全要取出,還需人祭清理。
原本誘人芳香的水果變質生了白黴。即便她的虛影看上去純潔無瑕,美麗動人。但她站在這些貢物之間,看着那白花花的蛆蟲在變質的羊頭裡爬來爬去蠶食,覺得自己的神志也在被啃噬。
她聞不到臭味,也抓不到那些老鼠臭烘烘飛舞的蠅,如今,看着它們在腳下分割啃噬臭肉似乎成了唯一的樂子。
獨自在歲月中寂靜凋零的孤獨,仿佛宣誓過要淹死所有人。
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紫極鎮妖塔的沉重大門一次次敞開,淩霜站在腐敗中,望着那些鐵打不動前來送餐之人:
“夠了!”
一切都夠了,她跪在高高累積起的腐肉菜肴中,這就像是個巨大的垃圾場,如今每次大門在開,便會有無數的老鼠蛆蟲蟑螂亂哄哄的爬走。
她沒有死亡的權利,如同兩個注定無法交集的世界不能伸出手觸碰,就連腐朽也成了奢侈:
“我不想要這些,我想要你們開着門。”
沒有人回答,因為他們沒有權利去決定這件事,他們一如既往的推上食物,又或是丢入進去,以往的尊敬好似也在這一大灘腐敗之中也跟着潰爛了。
大門再一次塵封,整個紫極鎮妖塔的内部在次昏暗,成為老鼠蛆蟲的放縱樂園。
棺椁之上的妖刀發出赤色的光,不像是以往的沉寂,整個鎮妖塔都開始嗡鳴。
鼠蟲驚恐的四處奔逃,但最終都與那堆積的爛肉佳肴一同化作飛灰。
厚厚的黑灰鋪滿了地面,像是流沙一般流淌的到處都是。
淩霜靠坐在那被掩埋多日的棺椁之上,發出絕望又陰森的大笑。
她勝過一切腐朽,她即是純粹的死亡。
大門沒有在被人打開,顯然為她敞開大門是被拒絕的。
淩霜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她隻能厭倦乏味的等,在黑灰中,在刻滿道文的陣法中,在這紫極鎮妖塔衆獸石雕的注目中,靜默着等下去。
再一次見到赤夏時竹,已經是不知多少年後了,可能是五年,淩霜這樣想。
隻是五年嗎?才過五年嗎?淩霜久久沒能回神,她愣愣的垂眸看向那領她熟悉又陌生的人。
滿地的黑灰,在炙熱太陽的光輝照耀下閃着古怪的光澤。
赤夏時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激動又自豪的對她笑:
“明天!明天就是最後的考核,我已拔得頭籌,隻要明日得到最後的認可,我便可以繼承族長之位!”
暖陽照在他的背上,将他烏黑的發絲染上金光,淩霜想起在風中奔馳的駿馬,在太陽下,極緻的黑也能閃爍光芒。
赤夏時竹大步上前,他伸手邀請淩霜:
“我如今的修為已經趕上議會老祖,我已經強到足以一直觸碰你了。”
淩霜這才緩過神:
“蘇台呢?”
赤夏時竹伸出的手微微一僵,他有一種答非所問的錯覺,滿腔喜悅如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我……蘇台,蘇台選擇在常事閣競閣主之位,如果你更想見他,還需在等兩日,他還在路上。”
淩霜淺笑了一下,她俯身伸手搭在赤夏時竹的手心裡,冰冷的寒意滲透而下,一直傳遞到赤夏時竹心底,又化為熊熊燃燒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