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神情微凝,轉身從箱籠裡找出孟逢晴上次寫的診籍。
清月山莊一事燕回問得仔細,那裡确實有一位病人,病情難治是因為體内有嗜情蠱,麓山草堂掌櫃是被利用了,但他沒有仔細看孟逢晴寫的診籍。
診籍中寫:……膻中走亂,情志内傷;陰血炙陽,五火焚心,君主之官失守。此蠱以情志飼養,又亂其情志,故将其歸為嗜情蠱。
簡單點說,就是一種以人情緒為食、讓人精神錯亂的蠱蟲。
孟逢晴至今接觸過好幾種會影響人情緒的蠱蟲,而蠱蟲千千萬,即使同一個人弄出來的同一種蠱蟲也可能有些細微差别,于是将作用相似的蠱蟲歸為一類,用同一個名字。
蠱蟲進入人體後,會随着人體的不同情況而不同,這也意味着解蠱的辨證施治更為重要。
雲平安體内嗜情蠱處于沉睡狀态,解蠱會容易些,孟逢晴有辦法在不傷害雲平安的前提下解蠱,但問題是,雲平安體内還有一隻瑤花蠱,兩隻蠱蟲最好同時取出來。
而據他所知,隻有冥嶺巫族那邊的人會培育瑤花蠱。
瑤花蠱是一種适應性非常強的蠱蟲,它在不同的環境下會發生不同的變化,以保證自身與宿主的存活。
拿雲平安這件事舉例,種下瑤花蠱後,順利的話,瑤花蠱會在适應雲平安身體環境後産生“解藥”以平衡毒素環境,如果加以引導,甚至可以将毒為雲平安所用。
燕回聽完後問道:“這兩種蠱蟲在同一人身體裡會發生什麼嗎?”
“這已經不是兩隻蠱蟲的問題了。雲平安如今的身體就是一個巨大的養蠱溫床,兩隻蠱蟲到最後一定會争奪地盤,決出勝負,這期間究竟會發生什麼……”
孟逢晴話音頓住,沉吟少許,自言自語,“也許還有其它蠱蟲。”
燕回聽得一知半解:“那到底會怎麼樣?”
蠱蟲的事情認真解釋起來有些複雜,孟逢晴直接說出自己的推測:“等勝負出來後,雲平安也許會變成别人手中的一把強大尖銳的刀,隻會聽從命令。這不是普通的傀儡蠱可以比得上的,那時的雲平安,甚至可以比肩完全成長的蠱王。”
這對有自己的堅守,為此甯願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放棄生命的雲平安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
燕回想了想道:“我們應該将這件事告訴雲平安。”
孟逢晴是同意的:“我打算隻告訴他一個人。”
先前沒說是有陸醉在,而且這件事比較重要,他要和燕回商量商量。
兩人想法相同,這件事就這麼定下。
因為猜想可能還有其它蠱蟲,孟逢晴決定帶着玄石在雲澤崖到處轉轉。
這讓燕回不由自主想起兩人一些往事。
燕回十七歲生辰那天,因為北鬥閣追殺一事,孟逢晴特意送了他一隻腕甲,腕甲上綴着一隻小巧的蠱鈴。
蠱鈴平時不會響動,隻有感應到附近有蠱蟲時才會發出獨特的蠱鈴聲。
燕回百毒不侵,蠱蟲也奈何不了他,但燕回統領軍隊,需要顧及的不止自身,他自己又不了解這些稀奇古怪防不勝防的蠱,有隻蠱鈴在身邊更方便更安全。
腕甲和蠱鈴都是孟逢晴親手做的,燕回一直小心地戴在手腕上,很寶貝地遮住。
此後近兩年,蠱鈴一直安安靜靜,直到北狼軍與魯薩部落新一輪開戰。
燕回那時任北狼軍副将軍,在軍隊正看着一些将領切磋呢,蠱鈴忽然響了起來,那聲音很小也很獨特,幾位将領都是耳聰目明的人,在一衆吵鬧聲中精準地找到了聲音來源,幾乎同時望向燕回。
燕回戴着面具,他們看不清燕回發冷的神情,隻聽到燕回冷聲迅速地下令,讓所有人集合。
北狼軍兩萬人,有二百一十二人身上有蠱蟲,孟逢晴到達北狼軍時,身上有蠱蟲的人已經到達三百八十三人。
因為人數過多且在增長,孟逢晴到時沒直接解蠱,隻用了藥抑制蠱蟲,而後讓燕回帶着他轉了整個營地和周圍,最終确定,這些蠱蟲是通過小動物到士兵身上的——有些士兵在休息時會組隊去獵些兔子什麼的解解饞。
那種蠱蟲幼年時期在高溫下可以存活一刻鐘,士兵們烹饪一隻兔子用時并不長,即使用時足夠,溫度不夠蠱蟲也死不了。
因為私欲利益挑起的戰争死傷了不少無辜之人,以孟逢晴殺了西南蠱王、幫西南真正少主成為蠱王暫告一段落。
如今回憶起來,那些悲怆殘忍的色彩仍舊如此鮮明,可再清晰如昨,都是留給燕執瑄的前塵往事,身後功名。
燕回想的是他陪着孟逢晴慢慢走在長河落日旁,風過細雨,草色蔓蔓。
他将親手編織的手鍊戴在孟逢晴手腕上,輕輕吻了孟逢晴的唇,很是歡喜。
燕回握上孟逢晴手腕,那裡戴着他的手鍊。
從戴上手鍊那時起,他的歲安就屬于他了,永永遠遠。
粗糙指腹摩挲手腕的感覺非常明顯,孟逢晴想把手腕縮回來,被燕回牢牢抓在手中。
燕回湊上前将孟逢晴抱進懷裡,故意在孟逢晴耳邊低着嗓音笑問:“躲什麼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