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坐回原先位置，給自己倒了杯茶。

雪竹關上門剛轉身，聽到燕回冷冷的聲音：“你和雪顔是什麼關系？”

雪竹面上微怔，很快恢複恭順模樣，回道：“我和雪顔是堂兄弟。”

“堂兄弟？我看未必。”

燕回意味不明的一句之後，端起茶杯沒再說話。

屋内的燭光明亮又沉默，雪竹交握在身前的雙手緊了緊，往前走到距離燕回兩步遠的正前方，停了下來。

他脊背挺直些許，氣勢全然變了，不再是之前溫順恭敬甚至有些卑微軟弱，像一棵挺拔的松柏，披着層層細雪。

他的聲音也變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樣：“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麼人？”

燕回放下茶杯，擡眼時掠過雪竹那雙瘦長微黑的手。

“剛才你不是聽見了嗎，我是羅天的人，在羅天地位還很高。倒是你……我也很好奇，玉山族的少主為什麼要待在江南坊？”

玉山在楚嶺最北，世外奇險之地。

居于其中的玉山一族能歌善舞，尤其愛琴，他們信奉九尾狐為玉山守護神獸，也擅變幻易容之術。

玉山族少主玉鶴淩是玉山一族百年難得的天才，不僅琴技超絕，變幻易容之術也是出神入化。

玉山一族沒有隻有女子、雙兒耳朵上可以扣紅繩的規矩，反而有男子要戴耳飾的習俗。

玉鶴淩心驚不已：他自信自己僞裝得很好，連賀雪顔和莺兒都沒有看出來他不是賀雪竹，眼前這人隻短短時間的接觸，就看出了他的真實身份……羅天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玉鶴淩克制着不斷翻滾的思緒，冷漠道：“我答應賀雪竹，幫他報仇。”

賀雪顔和賀雪竹出生在黑石城的賀家村，賀雪顔模樣好看，被賀家人高價錢賣給了路過的商人。

五年前，賀雪顔獨自一人回到的賀家村。他對賀家人說，買下他的商人将他當作童養夫郎養大，他和商人兒子本來即将成親，不想梁州發生水患，商人一家都在水患中離世，就剩他一人。

賀雪顔帶了些金銀細軟回來，賀家人哪還管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直接認下賀雪顔，但在用完賀雪顔帶回來的财物後，又将賀雪顔賣進了江南坊抵債。

賀雪竹因為容貌和雙兒身份，自小不受重視，還時不時被賀家人打罵虐待。

賀雪顔沒被賣掉前和賀雪竹最為親近，有了好吃的會想着留給賀雪竹，見賀雪竹被打罵會用小小的身子擋在賀雪竹身前，會耐心教賀雪竹刺繡，還偷偷和賀雪竹說，以後嫁給有錢人，帶着賀雪竹一起離開……賀雪顔被賣掉後，賀雪竹一直想着攢錢去找賀雪顔。

十六七歲的賀雪顔比小時候更有魅力，也更惹某些人垂涎。

賀雪顔回賀家後，賀雪竹一直防着賀雪顔再次被賣，但他又天真的以為，賀雪顔帶回的錢财足夠賀家揮霍很長一段時間，賀雪顔有足夠的美貌才情，賀家肯定會精挑細選，不會把賀雪顔輕易嫁出去。

可世間種種并不是他以為怎樣就是怎樣。

賀雪顔回賀家僅一個月，賀家唯一的讀書人、被賀家人寄予極大厚望的賀耀祖被人設計騙去賭錢，欠下巨額賭債。

那些人就是沖着賀雪顔去的。

賀雪顔再次被賣，賀雪竹兩天後才從深山回來，背簍裡滿滿當當的，最上面還裝着給賀雪顔補身子的野雞蛋和靈芝。

賀雪竹沒再回賀家，而是自賣自身給江南坊，從此跟在賀雪顔身邊。

賀雪竹對賀雪顔的心始終如一，可賀雪顔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會依偎在賀雪竹懷裡，撒嬌讓賀雪竹講故事的小孩子了。

可憐賀雪竹死前還在關心賀雪顔！

玉鶴淩上前兩步，跪坐到燕回對面。

前段時間，江湖上隐隐出現了一個名為羅天的組織，據說和金銀商号背後的東家有很大關系。

他是好奇過，尤其當沐梓找上莺兒和他時，更加好奇，也更加不想深入了解。

幫雪竹報仇之後，他就會回玉山。

“我和沐梓之間的交易，你們不會不作數吧？”

“我不會讓沐梓毀約，但不保證不會幹預。”

玉鶴淩聽着燕回回答，臉色漸冷。

燕回适時轉了個彎繼續道：“如果非要讓我有個明确的回複，我得先知道你們達成了什麼交易。”

心緒被牽着一起一伏，玉鶴淩不由順着燕回的話往下想，剛開了個頭就被他死死掐斷。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個他至今還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人實在太會拿捏人的情緒了。

“當然，不過這件事情畢竟是我和沐梓之間的交易，我想還是該等沐梓回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