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來的人規規矩矩站在門口,恭敬道:“表姑娘安好,世子已陪老夫人用過早飯回到聽風閣了,今日他都在府中,姑娘隻管擇個方便的時候過去一趟。”
聽到這人的聲音,阮卿眼皮一跳。
顧舟,謝容缜身邊的侍從。明面上伺候他的飲食起居,背地裡也替他處理一些不能為人所知之事。
兩年多前,阮卿在祖母去世後走投無路,快要活不下去時跌倒在謝容缜的馬車前。當時謝容缜便是讓顧舟送她去醫館,後來顧舟問明阮卿身份,沒過幾日謝容缜的母親沈氏便派了嬷嬷将她接到國公府。
此後謝容缜時常讓顧舟來給她送些銀錢,逢年過節時也送一些點心節禮。
正是這些關懷舉動讓失去依靠的阮卿感恩動容,懵懵懂懂的把一顆心遺落在他身上,至此生出執念,越是明知不可能越是偏執。
阮卿壓下心底生出的冷意,如往常一般柔和的回道:“好,你回禀世子,我這就過去。”
顧舟應了一聲,先回了聽風閣。
阮卿稍作梳洗,換了身得體的衣裙,吩咐碧薇從稍間的書架上找出她練字用的一摞宣紙來。
若不是顧舟來請,她倒是忘了,在國公府時她和謝容缜還有一個隻有彼此知曉的約定。
當初阮卿因為父兄被流放,祖母去世接連遭受打擊,就算被接到國公府也是意志消沉,甚至開始食不下咽,夜不成眠。
她日益憔悴,沈氏不忍心便向謝容缜提起,後來謝容缜便在閑暇時讓她去聽風閣,在那裡看他寫字作畫。
再後來謝容缜告訴她,練字可以甯心靜氣,阮卿心裡對他極為信賴,自然照做。她揣着不能明言的仰慕心思,提出要臨摹他的字,謝容缜稍一猶豫就答應了,還為她制作了一本字帖。
在阮卿看來,那本字帖成了謝容缜待她有所不同的佐證,從此她的一顆心淪陷得徹底。
他們約定,每隔五日阮卿便将寫好的字拿去聽風閣,交給謝容缜查看,看她是否有所進步。
阮卿雖然自知兩人之間隔着鴻溝天塹,但年少時初次對一個人心動,總是迫切的想讓那人知道。明知不可,但藏着掖着也要去做。
她每一次都在其中一張紙上,打亂字序寫下對謝容缜的愛慕之情,每次交給謝容缜查看時,她怕被他發現,又失望于他沒有發現。
就這樣直至入了東宮,她對謝容缜的情意隻能藏在那一摞摞紙上,永遠不被他知曉。
再回想起這些,已經絲毫無法牽動阮卿的心思。
她從一摞紙中把那一張抽出來給碧薇,道:“這一張寫壞了,你拿去燒掉。”
碧薇毫不懷疑,看也不看便拿去燒了。
聽風閣是謝容缜的書房,他尚未成婚,後院為他備着的院子也空置着,是以晚上他也歇在這裡。
閣樓一共兩層,樓下是書房,謝容缜平時在這裡看書處理公事。樓上是卧房,除了顧舟,别人輕易去不得。
事實上就連樓下的書房也是不讓人來的,平時老夫人和沈氏想送些湯食點心,也都交由顧舟送進來。
曾經的阮卿為自己能獲得特許進入這裡,隐秘的感到雀躍。
如今再來,她已經毫無波瀾。
書房的門敞開,顧舟候在門口,為她卷起冬日略顯厚重的簾子。
阮卿朝他點頭,走進去隔着門口處遮擋的屏風,已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她駐足深吸口氣,捏着宣紙的手緊了緊,方才慢慢繞過屏風走過去。
面前的人身姿俊挺,氣度沉穩,一張臉英俊得全無瑕疵,表情淡漠無波無瀾。
他正站在桌案後翻着一卷書,聽到聲音擡眸朝阮卿看來。
視線将要對上時,阮卿低垂眉眼,行了一禮:“表哥安好。”
謝容缜的目光落在她眉梢,片刻便收回,淡淡點頭:“嗯。”
他将桌案上的書挪開一些,示意阮卿把她練字的紙放在那裡。
離得越近,阮卿心裡越是難以平靜。
她盡量避開謝容缜的目光不與他對視,擔心自己眼裡藏不住露出防備來,眼前的人慣會揣摩心思,洞察人心,一點端倪都說不定會被他覺察。
謝容缜先是捏了捏那一摞明顯比之前薄上許多的宣紙,一字未發,翻開一張張看下去,速度不快不慢,絲毫不給人怠慢之感。
他翻到最後時,指尖在頁腳輕輕撚了撚,眉頭微不可察的一蹙,擡起頭目光凝在身旁的女子臉上。
阮卿躲避不及,與他的目光撞上,心中突的一跳。
隻因男人眼中那一抹極淡的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