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阮钰給應辰倒了杯茶,言道:“兄長方才辛苦,先不忙勞碌,且歇息片刻。”
應辰也不拒絕,端起茶便喝了一口,道:“如今外頭人多,确要再等一等,你不必在此相陪,做你那功課去。”
阮钰也知若要成事,每日學業、休息皆不可中斷,聽應辰這般說了,他也就繼續先前未完之事。漸漸地,他也沉浸于其中,不再留意身外之事。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阮钰正在作畫。
畫中乃是一名絕色佳人,生得極為美貌,如今整幅畫中,佳人形貌大緻已差不離,但細處還須慢慢勾勒。
應辰見他畫得艱難,又畫得專心,便舉步來到院中,輕輕發出一聲唿哨。
刹那間,就有一道道細小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撲簌簌地過來,聲音也極輕,悄然飛入院中。
院中本有幾棵樹,枝杈還算豐滿,那些黑影便大多都落在樹上,安安靜靜地側頭往應辰所在之處看來。
阮钰描了一會兒美人圖後,忽而生出一絲奇異之感,不自覺就醒轉過來,然後往窗外看去。
書房的窗子正對準院落,院中的奇特景象自然也都落在了他的眼裡,叫他微微吃了一驚。
仔細看去,那些細小的黑影皆是些體态嬌小的山中禽鳥,品類各不相同,一個個鳥眼明亮,都頗有靈氣的模樣。
此刻,院中的應辰被諸多禽鳥包圍,卻有一種淩駕于衆生之上的威嚴之感,這時他沉聲吩咐幾句,再一揮手,禽鳥們沖天而起,轉瞬就遠遠飛走了。
阮钰正瞧得頗為心驚,就見應辰轉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
應辰笑了笑。
月色下,錦衣公子遍身月華,若遺世獨立,然而一笑之間,又隐約多出幾分煙火之氣。
阮钰不由屏息。
然後應辰朝他走來,一步步,自世外走到紅塵之間。
“又作甚走神?好生作畫去。”
阮钰果然回過神來,摸了摸鼻子,“哦”一聲,說:“知道了。”
應辰也未離開,再穿牆而入,坐到書桌另一邊,捧着雜書翻看。
阮钰勾了幾筆畫,到底還是沒忍住,叮囑道:“通溟兄,那邊光暗,恐怕費眼。”
應辰懶洋洋沖他擺手,說:“書呆子不必多操心,瞧得見。”
阮钰隻好将油燈撥亮些,又往應辰那邊挪了挪,才繼續作畫。
應辰睨眼看去,心情有些奇異,旋即從袖中一摸,摸出一枚鴿卵大的珠子,包進一層薄紗中。而後他手一揚,這薄紗挂在床幔上,而珠子竟是大放光芒,照得整個房中猶若白晝一般。不過因有薄紗阻隔,那光雖亮,卻頗柔和。
阮钰驚得回頭,再看向應辰時,張口欲言。
還不待他說什麼,應辰先擡手止住了他,道:“莫再走神了。”
阮钰無奈,說道:“兄長教訓得是。”
而後,兩人一個看書一個作畫,再沒有其他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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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做完每日功課,阮钰便到榻上休息。
此處的别院中隻有兩間房,一間是主屋,一間就是連着主屋的書房。
阮钰如今與應辰十分要好,縱然隻當他是個客人,也不會叫客人住在書房裡,何況他眼下見這位通溟兄處處都好,便越發舍不得虧待,可不是要把更好的給他?于是他也不管其他,往榻上一躺,已睡定了此處。
而且,因着應辰還在看書,書房裡仍很明亮,阮钰卻不提将珠子摘下之事,閉眼就睡了。許是既趕路又讀書,到底有些耗神,這光也沒阻了他的睡意。
須臾間,阮钰便睡熟了。
應辰一招手,那珠子憑空飛來,直接被他捉住,重新塞回袖子裡。
以往他從不曾與人親近過,如今與書呆子朝夕相處,有時是麻煩些,但也無有厭煩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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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一覺睡得很熟,在天色剛有蒙蒙亮時,他又聽見了許多撲棱棱的振翅之聲,原本還極想睡,可不知怎地心中挂念,到底醒了過來。
他起身往窗外一看,果然,他那通溟兄已到院中了。
在應辰身邊,數隻禽鳥正翩翩而飛,語聲啾啾,極為婉轉,好似在同他說話。
應辰點點頭,應是察覺阮钰醒來,便轉過頭來。
阮钰也看過去。
應辰就同他說道:“我去捉狐,你且在屋中讀書。”
阮钰答應,又說:“兄長一路小心。”
應辰瞥他一眼,道聲“啰嗦”後,就在院中化為一道白虹,倏地蹿到空中,消失了。
同時,原本圍繞在應辰身邊的幾隻禽鳥也振翼高飛,極快地追着那道白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