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辰取來一面鏡子,置在阮钰身前,并指在其上劃了劃。
鏡面上泛起漣漪,那李化屋中的景象,便陡然出現。
阮钰連忙以袖掩面,說道:“非禮勿視,兄長快收了術法。”
應辰一愣:“從前我也用過此法,如今怎麼還矯情起來?”
阮钰知曉好友所指何事,連忙解釋:“那時兩個秀才于光天化日之下密謀算計,被兄長發覺,指引小生瞧見,再揭穿其詭計,也算是因果孽報。但如今是李老先生私事,小生雖好奇,卻不能窺人隐私,此并非君子所為。”說到此處,他又慌忙道,“小生并無指責兄長之意,兄長非是人族,自不必受我人族的規矩約束。何況兄長有大神通,能觀人命運,世間原本便無事能瞞過兄長之眼,看與不看,皆是通明,隻是要為小生解惑才使這法術罷了……”
應辰見他從肅然到惶急,又聽他這般解釋一通,便果然拂袖收了術法,再将鏡子屈指一彈,叫它回了桌上。
阮钰聽到動靜,才放下袖子。
因未聽到應辰話語,他微微遲疑,小心詢問:“兄長惱小生了麼?”
應辰嗤笑道:“你向來是個迂的,我惱來作甚。”
阮钰這才松了口氣。
應辰也的确不曾氣惱,反而覺得這書呆子迂是迂了些,倒也迂得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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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阮钰晨起散步,才自書房走到外院,就見那林木蔭蔭之間,有個小兒正在背詩。在他身畔,李化拄拐,笑意盈盈,瞧着小兒時,眉眼間似有感傷,更多卻是歡喜。
這小兒正是前日已然去世的珠兒,如今雖面目還是珠兒,卻已是被一童鬼附身、取而代之了。此時細看,此珠兒再無彼珠兒那般呆闆,其神情靈動,舉止活潑,顯得聰慧非常。
見得阮、應二人,李化倒也并未十分慌亂,稍頓了頓,便連忙招呼珠兒過來見禮。
珠兒上前來,恭敬行禮:“見過兩位先生。”俨然也是個小小讀書人的做派。
阮钰溫和說道:“不必多禮。”他見這小兒神情聰穎,稍作思忖,還是叮囑一句,“難得再世為人,日後也該好生讀書,謹言慎行,方不負一番機緣。”
珠兒忙說:“珠兒謹記。”
此刻,雖說阮钰不曾問起珠兒為何死而複生之事,但他之反應卻清楚表明,他已知道如今的珠兒并非原本珠兒,隻不去尋根究底罷了。
之後阮钰與應辰走向另一邊,珠兒和李化則留在原處。
待人影不見後,珠兒才松了口氣般,如蒙大赦。
李化有些訝異:“珠兒,你為何冷汗涔涔?”
珠兒籲口氣,回答說:“父親,這兩位并非常人,那位阮先生神清意正,乃是個養浩然之氣、已入得那修煉門檻的讀書人。如今是他不與孩兒計較,倘若孩兒還是個小鬼,現身在他面前與他不利……他一聲呵斥過來,孩兒怕是就要身受重傷了。”說到此,他又喘口氣,“那位應先生更了不得,通身威壓極重,應是有大來曆的高人。若非他十分收斂,隻消一眼掃來,稍稍帶上一分厲色,孩兒便是已藏在這具肉身裡還陽了,也要魂飛魄散。”
聽得這話,李化不由一驚:“竟如此厲害?”
他雖因惡僧一事知曉阮、應二人與常人不同,卻未想到竟有那般本事,還叫珠兒如此畏懼。不過他一轉念,思及方才阮公子有所叮囑、應公子也神色如常,就明白他兩個并不将這附身的新珠兒當作惡鬼對待,又微微放心。
珠兒道:“父親不必憂慮,孩兒複生已得了陰司應允,是正該有此機緣,并非胡作非為。隻消孩兒日後行事不出大過,便無礙的。”
李化聞言,才徹底放下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