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水寒神情複雜,認定顧平林無勝算,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劍柄,準備随時上去攔截。不料就在此時,顧平林哼笑了聲,果斷地迎上那些劍花!
在旁觀者眼裡,他用的乃是最正宗的靈心派劍招,一式“鳳起南山”,又有些不同。造化訣暗運,牽動天地靈氣入體,分陰陽而行,如同一個怪異的太極磨盤,碾去所有近身的外勁。數百朵危險的劍花中,顧平林無所畏懼地穿行,勢如破竹。集合天地正氣的凜然劍意,竟仿佛比段輕名那華麗的一劍更具氣勢,隐隐有壓制之意。
神級功法融入劍招,連嶽松亭也看不出問題,他先是驚喜,接着又隐約感覺不對,疑惑地盯着顧平林。
“嗯?”段輕名身在其中,自然發現了問題。
造化訣不愧是神級功法,顧平林直取段輕名,身畔那些劍花一一消散,皆被轉化為可用之力,不斷積蓄起來。
長劍回撤映俊臉,段輕名目中寒芒大盛。
顧平林熟悉那樣的眼神,知道他對這一劍産生了興趣,正處于極度的興奮之中。這不奇怪,此招并非純粹的“鳳起南山”,其中融入了陣術,陣力增強劍招,同時掩蓋了造化訣的痕迹,雖說眼下段輕名經驗不足,未必能發現“以陣入劍”的本質,但他是實打實的劍道天才,看到精彩劍招,絕不可能無動于衷。
變化再起,剩餘未破的劍花瞬間合攏,化為一道堅實鋒利的劍氣弧,欲阻顧平林。
顧平林卻早有準備。
修界劍道大都推崇返璞歸真,化繁為簡,最好是“極招無形”,偏偏段輕名就是個異類,他反其道而行,将劍法往極端複雜的方向發展,前世他的顧影劍法一招甚至有上百種變化,顧平林也很疑惑他那顆心是不是比别人多了幾竅,顧影劍法完全是天才才能用的劍法,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記住那許多變化,更别說學習模仿了。
可惜現在的段輕名還沒有補天訣,招式再精妙,沒有同級功法配合,怎堪與造化訣匹敵?
劍氣弧被磨去,劍牆又生……諸般變化,皆被顧平林所破。
看着迎面沖過來的顧平林,段輕名目光灼灼,渾身戰意爆發,激得長發飛揚。他果斷地收招,旋身墜地,雙掌交疊于顧影劍劍柄之上,猛地往下一按!
顧平林看到這個熟悉的動作,心頭突地一跳。
這招……
紫色劍氣如長虹般升起,忽然分成四道,向四方飛散,如同受驚逃竄的紫色鴻雁。
心中猜測得以确認,顧平林駭然失聲:“驚鴻過影?”
驚鴻過影,乃前世大名鼎鼎的顧影劍法第一式,它徹底奠定了段輕名在劍修界的地位,如今名招由靈心派的段輕名使出來,缺乏玄冥派劍法的強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這一招絕不是小周天境修為能使出來的!
然而顧平林已經沒工夫猜測他的修為了,他在此刻使出驚鴻過影,等于狹路相逢,兩人都毫無餘地!明知沒有必勝的把握,他還是不肯動用境界壓制,連回避也不肯,自負一如前世,極招對決,非死即傷,他竟敢拿性命來試劍!
瘋子!這個瘋子!
“住手!”嶽松亭聲音都變調了,“攔住他們,快!”
“混賬!”陳前氣急敗壞地從看台上掠下來。
場外也一片混亂。
前一刻還是精彩絕倫的戰鬥,誰知轉眼就成了生死關,阻止不及,兩人之中必有一人傷亡!
瞳孔驟然收縮,在步水寒趕到之前,顧平林當機立斷,強行撤招!
積蓄的力量未能爆發,立刻反噬。
胸口如受重錘,顧平林當場墜地,臉色極其難看。
段輕名一劍收不住,被步水寒及時擋開,饒是劍招中隻帶了三四成真氣,擁有煉氣境修為的步水寒仍被震得退了一步才站穩,如此威力,足以讓人想象到繼續下去的後果。
步水寒顧不得朝段輕名發火,大步走上去:“顧師弟,你感覺怎樣?”
顧平林仗劍而立,半晌,終于忍不住低頭吐出一口血。他擺手拒絕步水寒的攙扶,擡眸看着對面的人,艱難地道:“你……”
“納元四重,能使出這等劍招,你确實沒讓我失望,”段輕名收劍入鞘,眸中神色莫辨,“但你也猜錯了,我不是小周天境,而是大周天境。”
“大周天境怎樣,很得意麼!”嶽松亭氣得臉都白了,親自走下看台,指着他道,“自恃天賦,不顧師兄弟安危,勝負之心太重,如此偏激,大道難行!”
這種責罵可謂嚴重,段輕名不答言。
試劍的行為完全暴露了他極端的個性,這顯然不為嶽松亭所喜,顧平林卻知道他根本沒在意。前世段輕名做事,幾時在意過别人的看法?
嶽松亭罵完段輕名,又轉向顧平林:“你對本門劍法的領悟确有獨到之處,但服食丹藥,倚仗外力破境,本非正道,還不自量力挑戰師兄,險些鑄成大錯,若說輕名有三分錯,你卻有七分!”他停了停:“知道收手,總算還有可取之處。”
“丹藥是我讓他用的,”步水寒立即道,“師父罵我便是,此事與顧師弟無關。”
“原本就要罵你!你闖的禍還少?若不是你,哪來這事!”嶽松亭更怒。
“他并未服用開化丹,”段輕名突然開口,他收了顧影劍,徑直走過來,伸手從顧平林懷裡取出玉瓶,不理會顧平林的視線,含笑道,“小九納元四重的修為,是他自己修煉所得。”
嶽松亭看着玉瓶愣了半晌,臉色緩和下來,半晌才點頭道:“好孩子,好,很好。”
“我送小九去藥樓,先告退了。”段輕名扣住顧平林的手腕。
嶽松亭立即道:“去吧,養好傷再說。”
眼看兩人去遠,步水寒試探道:“顧師弟方才破招甚是絕妙,他可是甯願自己受傷,也不肯傷及同門師兄呢。”
陳前卻道:“少年人難免争強好勝,段師弟的劍道天賦無人可及。”
嶽松亭隻是歎氣。
靈心派竟會冒出兩個好苗子,可惜自己沒剩多少壽元了,精力不足,培養一個已是極限,始終要以門派傳承為重。
一個是名副其實的天才,卻行事偏激;
另一個天賦略遜,性情謙和穩重,無疑更符合自己的要求。
但前者放到任何大派都會備受重視,來靈心派已是委屈,豈能任他埋沒于此?
嶽松亭面對難題,竟苦惱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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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兩人離開比試場,剛走上遊廊,顧平林便推開段輕名,冷眼看他:“你是故意。”
段輕名歎道:“比試多有失手,累得師弟你受傷,我這便賠罪,但師弟說我是故意,實在誤會我了……”
“你是故意,”顧平林冷聲,“使出這一招,是讓掌門放棄你,選擇我。”
段輕名奇道:“你不是很想當嶽松亭的關門弟子嗎?”
“我的勝利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你的謙讓是對對手的羞辱,”顧平林忍怒,“段輕名,你當真以為我比不過你?”
段輕名看了他半晌,突然一笑:“顧小九,你不想傷我。”不等顧平林說話,他轉臉看廊外樹木:“步水寒有阻止的能力,而且他必定會救你,選擇傷我,你這麼聰明,不應該想不到這點,趕在他前面撤招……”
“你想多了,”顧平林打斷他,“我沒你想的那麼聰明,那種情況,我隻是不想陪你瘋,不想拿性命冒險,何況傷了你必定讓掌門不滿,得不償失。”
“是嗎,”段輕名似是随口答了聲,聽不出情緒,“那,也許我隻是不想做嶽松亭的徒弟,并沒有讓你呢?”
顧平林一愣。
段輕名道:“你不信嗎?”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嶽松亭都不适合做他的師父。顧平林沉默半晌,道:“但願如此。”說完獨自沿遊廊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