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青被問得有些莫名,溫和地道:“正是,不知小友你……”
沒等他說完,連非雨走到他面前,“撲通”跪下:“請李莊主收下我,我願做李家家奴,為牛為馬,供莊主驅使。”
“哦?”李墨青越發驚訝,“你為何想跟着我?”
“我想學銀蘭劍術。”
李墨青看顧平林兩人,顧平林沒說話,段輕名介紹道:“我們也是剛認識,這位小友求道心切,被人騙了,顧師弟就順手救了他來。”
“原來如此,”李墨青了然,問連非雨,“你為何想學劍術?”
連非雨握拳,低頭道:“報仇,銀蘭劍術是天下第一的劍術,我要殺了仇人。”
李墨青便皺眉:“銀蘭劍術不是用來複仇的,你戾氣太重,不适合學,去别處吧。”
“我不去!”連非雨猛地擡起臉,盯着他,“他們害得我家世代被人追殺,我家所有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個,還要被欺負,若不是他們,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麼不能報仇?”
見他衣衫褴褛,身上帶傷,必定吃了不少苦,李墨青沉默半晌,态度松動:“你叫什麼名字?”
連非雨看到希望,叩首道:“弟子連非雨。”
李墨青點頭:“也罷,你先跟我……”
果然是仁厚之人,前世他幾乎被這孽徒害得家破人亡,也沒有想要誅殺逆徒的意思。顧平林冷眼看到現在,終于開口:“藍非雨,既要拜師,為何不用本名?”
聽到這名字,連非雨臉色大變。
面前的青年修者沒再多說什麼,隻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冷厲雙眸仿佛早已看破一切,令他心驚肉跳,忍不住戰栗起來。
“我……”他支吾着想要反駁,額上冷汗直冒。
小狼崽尚且稚嫩,輕易就能吓住。顧平林收回視線,重新斟了杯酒。此子根本不叫連非雨,而是姓藍,為躲避正魔兩道追殺才改姓,昔年八大門派圍剿瞞天幻境,魔頭藍谷攜《禁心秘籍》逃走,被銀蘭李家劍陣重創。藍非雨正是藍谷之後,身懷《禁心秘籍》,前世他在機緣巧合之下被李墨青收留,成為李墨青唯一的親傳弟子,李墨青傾盡所有教他,此子不負所望,銀蘭劍術在修界重現光彩,世人皆羨李墨青有此佳徒,卻不知此子實為複仇而來。李墨青新婚之夜,此子殺新娘衛氏,綁走李墨青,投奔魔道萬法門,成為大名鼎鼎的萬法門大護法,堪稱狼子野心。後來李墨青隻身逃回銀蘭莊,從此閉門謝客,對一切事絕口不提。而自己當時被正宗道門所不容,又不屑投奔魔域,此子主動找來合作,幫自己對付段輕名,條件就是讓自己用造化訣為李墨青治好脈疾,總算他人性未泯。不過,那時李墨青大概已心灰意冷,拒絕了醫治,直到自爆,自己也沒有完成交易。今世難得有機會還這個人情,隻是眼下不比當初,造化訣不能洩露,唯有靈石乳可以出手。可笑這個人情竟來自前世的藍非雨,倘若藍非雨那時有一絲悔過之意,李墨青大約也能獲得些許安慰。
被顧平林點破謊言,跪地的少年強作鎮定,冷汗卻已濕透後背衣衫。
李墨青怔了半晌,問:“你姓藍?”
藍非雨微微顫抖,低聲:“是。”
李墨青看着他許久,終是一笑:“罷了,藍非雨,你若願意随我留在神工谷二十年,我便收你為徒。”
藍非雨到底年小,隻當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松了口氣,連連叩首:“我願意,弟子拜見師父!”
李墨青示意他起來,然後轉向顧平林兩人:“兩位,今日就此别過吧,他日出谷,有緣再會。”
顧平林并不贊同他的選擇,卻沒有勸。這個結果與前世相同,自己與他原本就沒什麼關系,不過是來還個人情,既然他作了決定,自己也沒理由多插手,好在他脈疾痊愈,又知道了藍非雨的身份,應能防患于未然。
段輕名拱手笑道:“恭喜李兄得此佳徒。”
李墨青回禮,帶着藍非雨出門離去。
他前腳一走,段輕名便歎了口氣:“你倒是會借花獻佛。”
顧平林收回視線:“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怎麼,你連一壺酒也吝啬?”
“沒,”段輕名道,“我就是很好奇,你知道的事還真不少。”
“我也好奇,你什麼時候得償所願,求死得死?”
“難,有你保護我嘛。”
顧平林嘲諷:“讓我保護,你是師兄,還是我是師兄?”
段輕名拱手道:“師兄。”
顧平林被噎得,實在是不能将此人與記憶中人聯系在一起,半晌才道:“堂堂段輕名也這麼厚顔無恥。”
段輕名含笑:“是能屈能伸,你啊,說話總這麼沖。”
顧平林沒與他計較,兩人出了酒家,直接回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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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石乳,章言,藍非雨,李墨青……包括“織煙酒”之名,此時應該都沒有外傳,自己有意露出破綻,此人的反應卻有些捉摸不透,難道……
自從閉關出來,他的态度就有所變化,名風劍的巧合,由不得顧平林不生疑。
自己能夠重活一世,對方也不是沒可能。當初不慎露出破綻,那就索性拿更多破綻給他看,若他表現出一絲驚訝與懷疑,就說明他确實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但顯然,這些試探并未達到目的。他的反應堪稱完美,好像什麼都不知道,又好像什麼都知道。
也許,他這種樣子本就是僞裝,畢竟此人最擅長裝模作樣,擾亂對手情緒。
顧平林目不斜視,緩步朝前走。
如果是僞裝,那自己的優勢就太大了,因為僞裝得再好也是假的,有些東西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