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钗子垂下來的朱玉流蘇搖晃碰撞着發出細碎的聲音,牡丹高頭履重重地踩在地上,聲音雜亂無章,反應出主人不甯的心緒。
瓊瑤宮很久沒有人這樣不合禮數又肆無忌憚地進來。
不過來人是誰根本不必想,畢竟瓊瑤宮的守衛都是太子殿下從啟明宮調過來的,連他們都不敢攔的宮中女子可不多。
石淩雲近些年似乎也早忘了他這個還沒被除掉的罪臣之後了,他也一直避諱着和她碰面的機會,免得她殺心又起,恐怕到時候殿下也護不下來。
宮中的貴女不多,他認識的人更少,所以來人隻能是昭甯公主。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何如此匆忙,他還是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書卷,起身前去迎接。
此時李祐已經跨過了門檻,繞過了屏風來到了室内,步履如飛,絲毫沒有理會身後嬷嬷對儀态的提醒。
劉嬷嬷臉黑得像鍋底一般,卻又礙于昭甯公主不爽的神色不敢開口。這些年來李祐宮規禮儀明明學得越發規範,行事也愈發穩重,頗有一國公主的架勢了,太後娘娘很是滿意,給她們這群教習嬷嬷好一番賞賜呢。結果不知道今天公主身邊的貼身丫鬟送了一封什麼書信進來,李祐看了之後面色就不太好,一聲不吭地就往太子宮殿這邊來了。
要知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原本以為公主是要找太子殿下,這倒也還能勉強說得過去。但是誰知道公主是去太子殿下衆多宮殿中的瓊瑤宮啊,雖然這也算是熟人,但是無論從什麼角度來說都算外男。半夜見外男從什麼方面都說不過去,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讓公主深夜出鳳陽宮了。
李祐現在怒火中燒并沒有閑工夫去看教習嬷嬷的臉色,她提起素雅的裙擺,迅速地走進瓊瑤宮,一步也不願意耽擱。
易殊擡眼看到的便是有些氣喘籲籲的李祐。蠶絲織就的素雅襦裙随意拖地,臉上略施粉黛,如禦花園中最清純的白玉蘭,簡易的随雲髻插着點翠華勝和一支流蘇簪子,不過兩邊的鬓發微微被汗浸濕,像是先前走得很急。
看此情景,易殊心中思緒萬千,不敢懈怠,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沉聲道:“公主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李祐回眸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後跟着的好幾個嬷嬷宮女,語氣森然道:“你們都退下。”
教習嬷嬷面露難色:“公主,這不符合規矩,哪能讓您和陌生男子獨處一處……”
“那就小夜留下。”昭甯眼睛都沒擡一下,冷冷地堵住劉嬷嬷沒說完的話。
公主長大了也不像以前一般聽話,教習嬷嬷隻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易殊,希望這個太子身邊的人能懂點規矩,幫着勸導一下公主。
但對方就像沒看見一樣,低着頭絲毫不理會她。
罷了,小夜是從王府帶進宮裡的,從小跟公主長大的,應當也是個懂分寸的。嬷嬷隻好道:“我們就在門口等着公主。”
末了又補充一句:“隻有一刻鐘。”
看到嬷嬷心有不甘地退到門外,易殊也沒關門,兀自為昭甯端來一個圓凳。雖然他平時喜歡蒲團,但是宮中也常備着圓凳以備客人。
他看向強裝鎮定的李祐,緩聲道:“發生了何事?”
周圍沒有旁人,她才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眼眶微紅,略微平複了一下呼吸,語氣卻不自覺地顫抖:“王延邑走了。”
走了?去哪?東郊打獵?還是去北方陪他母親祈福?易殊有些不解,這些事情不過是王延邑的日常出行,昭甯應當不會這般難過。
“駐守南疆。”昭甯聲音有些發抖,眼中也沒有往日的色彩。
這怎麼可能。易殊下意識就要反駁。王延邑要是走那麼遠早就跟他說了,更何況他爹王瓊不是一直在反對他上陣嗎。雖然王延邑從來沒有停止過訓練。雖然王延邑明裡暗裡都表明自己報國的決心。雖然……
但是王延邑這個傻孩子要是成功得到了機會怎麼可能會不跟他炫耀呢。怎麼可能會不跟他求一個好的頌文呢。
那個大大咧咧的人怎麼可能會悄無聲息地去了去了南疆,他應當會張燈結彩地大肆宣揚一番才對。
易殊穩住氣息,甚至是有些失笑地道:“哪來的流言蜚語。”
看到易殊掩飾下去的驚愕神色,李祐心下明白王延邑居然真是瞞着所有人就走了。
“他給我傳了一封信。”李祐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張揉皺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