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是永遠不會陷入沉睡的繁華之地,富貴迷人及此,過客如流,去留未斷。
其他邊陲小鎮尚有褪盡喧嚣,‘偃旗息鼓’的時候,但在汴京,無論是日暮沉沉還是晨曦初微,是傾盆大雨還是豔陽高照,是喧嚣鬧市還是寂靜小巷,坑坑窪窪的青石闆上都生長着為活下去而努力的人。
最不得閑的便是威嚴肅穆的城門,川流不息,鮮少有歇下的時候,趕上正午時分,更是排着長蛇進出。更要緊的是,現下已經到了歲末,不僅有遠遊學子進進出出,往來商賈更是要趕在新歲前分得最後一杯羹。
追雲趕在亥時出了城,歲末暫時取消了夜禁,此時幾乎沒人經過。
守城小守衛送走了一身勁裝的追雲,估計是第一次守門,一副很新鮮的模樣,向身旁人問道:“這麼晚了,追大人還出城去做什麼?”
“啧,他們大人物的事情,我們這種小喽喽操什麼心。”另一個守衛嘴唇下蓄着胡子,說話時一顫一顫的。他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地回。
年輕的不死心,繼續道:“這不是好奇嗎。追大人是太子身邊的紅人,這般火急火燎,隻怕是有什麼急事。”
“能有什麼事兒,到了咱大圌的年關,就算是蠻子來了也得跪下叫我一聲爺。”胡子本就因為輪到夜值就心情不大好,說話也就很不和善。不過念在身旁是個新人,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壓低嗓音道,“自從那個不可言說的變故之後,太子不是開始廣納賢士嗎,追大人可能就是去接某個投奔太子的能人。”
下了封口令的事情任何人不得私下讨論,但總有人忍不住:“哥,當時你當值應當看見了,那個叛軍頭目我聽說是太子身邊……”
“呸呸呸!”胡子眼睛都吓得瞪圓了,低聲喝道,“誰是你哥!你不要腦袋我還要腦袋呢。”
年輕人見胡子滿臉驚恐,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罵了自己兩句,才生硬轉移話題說一句什麼大人物追大人親自去接。
“這我哪知道,你今晚鹽吃多了話這麼多。”胡子不滿地皺了皺眉,見地上結了霜便更生出一股怨氣,“話說這個新上任的城門校尉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将當值的時間延長了一個時辰,天寒地凍的要了命了。”
“石大人也是顧及歲末,容易生出事端。總歸俸祿漲了不少,我們還是少些怨言的好。”
“哼,你倒是他的好手下,現在太後老了不中用了,什麼阿貓阿狗自稱是石家後人就能上位,改明兒我也去了我的姓氏改姓石去……”胡子不滿地哼了哼鼻子。
輪到年輕人滿眼恐慌:“慎言慎言……”
……
第一縷晨曦還未照拂在汴京城,一身寒霜的追雲駕着馬車又返回三個時辰前離開的城門。
“哎,追大人這麼快回來了。”胡子還要半個時辰才輪換,本來一肚子怨氣,但看到愈發近的神采奕奕的追雲,又打起一絲精神笑着迎道。
“嗯。”追雲一改走時的匆忙,現在看起來氣定神閑,眉目含笑。他拉緩了馬車,從懷裡摸出來一錠銀子擲了過去,“守門辛苦,分給衆人沾沾喜氣。”
“折煞我等,守門是咱本職!”胡子接住銀子,彎過身打開了城門,笑意止不住,聲音也有力氣了,“大人走好!”
低調樸素的馬車在追雲的駕馭下咕噜咕噜地駛過青石闆,向着皇宮前進。
年輕人目送馬車漸行漸遠,皺着眉道:“哥,怎麼不例行搜查?”
“你還真敢想?”胡子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個蠢貨,“太子身邊的人誰敢搜?他那個位置料也不會帶什麼罪人犯人。”就算追侍衛真的帶了什麼歹人,那也是太子的授意,更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正直無私的太子根本不會做那種事,所以他更加放心地放行了。
年輕人有些執拗道:“但是石大人三令五申……”
“去去去一邊去……”胡子咬着手中的銀子,另一隻手沖人不耐煩地揮了揮,“真不知道你這麼蠢是怎麼當上守衛的。”
駛遠了的馬車漸漸聽不到守衛的聲音,安靜的馬車内一道聲音打破了安靜:“守門校尉換了?”綠袍男子掀起纖長的睫毛,有些困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