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陰沉的呼喚。
“陛下。”
是王莽。劉傲如獲大赦,振臂甩開張放,急忙用目光向他求救。
“王莽,你有何事?”快說有事,随便什麼事,求你了,莽子哥!劉傲眼巴巴瞅着面無表情的王莽。
“淳于長親選四名兵衛入宮伴駕,于殿外等候陛下檢閱。”王莽眼都不看他,語氣冰冷,态度嚴肅。
劉傲如釋重負,回頭沖張放道:“朕先去瞧瞧。”
張放脖子一轉,将發辮甩開,白了王莽一眼,跟在劉傲身後往外走。他經過王莽身邊時,王莽突然開口,叫了聲“侯爺”。
張放側目滿臉不屑,王莽直瞅着他道:“宮中耳目昭彰,侯爺還須低調從事,若再違逆長信宮旨意,隻怕難有全身之法。”
“長信宮的耳目,不就是你王侍郎?”張放美目一翻,神情十分乖戾。
眼看這兩人要掐起來,劉傲趕忙打岔,裝模作樣指着外面道:“欸,淳于長,人呢?”
淳于長原本是在替張放把守望風,萬沒料到天子不抓緊莺期燕約的時機,竟走了出來。天子身後,張放與王莽冷眼相對,淳于長看出其中暗流洶湧,好險沒笑出聲來。
天子走近,淳于長與四名兵衛一齊跪拜高呼萬歲,其聲铿锵。
劉傲欣慰道:“欸,這就對了,終于有點兒陽剛之氣。平身吧,往後你們就跟着朕,不必拘禮。”
淳于長起身笑道:“陛下寬仁。這幾人在臣身邊答應了幾年,頗具眼力,陛下隻管吩咐,如有伺候不周之處,抽幾鞭子為他們緊緊皮!”
“不至于,不至于。”劉傲也放松下來,拍拍淳于長肩膀笑了。
張放偷溜入宮與天子幽會不成,又生一計,貼上來抱住劉傲臂彎,眨眼笑道:“陛下可知這潑皮新得了個寶貝?”又沖淳于長挑眉:“你那汗血寶馬呢?說要進獻天子,咱們可還沒見着呢!”
淳于長立刻意會,拐他一肘嬉笑道:“要獻天子,與你何幹?你是天子何人?”
張放伸手作勢要打他,淳于長擋開,拱手沖劉傲道:“臣鬥膽請陛下移駕雲門馬場,臣已預備下走馬席,恭候天子遊幸。”
劉傲眼前一亮,哦豁,天子還可以出宮玩?眼前兩人好像對此習以為常,看來往常沒少帶昏君劉骜出去玩。
劉傲十分心動,剛要開口答應,忽覺有道審視的目光灼燒他後腦。
回頭一看,果然是王莽。
“你們兩個把朕帶壞了!”劉傲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憋不住笑意,“朕還有正事與王侍郎相商。”
淳于長聞言哈哈大笑,過去拽住王莽臂彎道:“巨君同去,有事車上議。走走走!”
王莽一步一頓,被淳于長硬推着,一行四人在兵丁的簇擁下,自南宮門小駕出宮。
淳于長安排王莽陪天子登上六馬大車,自己同張放乘四馬車随行。
車馬一動,劉傲興奮無比,掀開竹簾往外看去。飛檐畫壁的恢弘宮阙向後飛馳,盛夏午後熾熱的空氣,卷起陣陣自由的香風。劉傲心口大開,将宮中諸般煩心俗務統統抛諸腦後。
不多時便出了城,青石闆路變成飛沙走石的黃土道,沙塵直往人眼裡吹,他隻好關了窗,不得不與王莽在不大空間裡促膝對坐。
王莽兩手攥拳按在膝頭,一臉冷漠。
“喲,怎麼又生氣了?”劉傲歪頭看他,伸手捏住他下巴左右搖晃,“這不帶你出來玩、散散心嘛,笑一個!”
應激之下,王莽反手鉗住他腕子,怒目以對。
劉傲一怔,呆望着他,一臉不可置信。
王莽回過神來,趕忙跪下請罪:“陛下饒恕,臣萬死。”
“無妨,起來吧。”從前總和寝室裡那幫二貨打來打去,為搶一口方便面湯底都能動手,劉傲倒沒覺得被他捏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
沒想到這貨一點兒不領情,依舊陰沉着臉,垂頭攥拳道:“臣不敢。”
這人還怪可憐的,劉傲暗自歎道。
史書上說王莽少年老成,年紀輕輕就嚴肅闆正,非常自律,大概因為他在家裡不受偏愛,沒人寵着他,他隻能格外克己懂事,才能得到大人的誇獎和重視。
天子伸手托王莽手肘,他仍賭氣似的不肯起來,像雕塑一樣跪在地上,狹小的空間裡滿是尴尬的沉默。
劉傲不知,王莽如何忍辱含垢、勉強說服自己背負這弄臣的名聲。如今一見張放,天子便眉開眼笑,顯然并未抛卻舊情;這樣一來,王莽想利用天子的偏愛上位,便不得不與人“争寵”,豈不真成了獻媚取容的小人?
張放與天子挨挨靠靠、态度親昵,倒顯得他王莽如跳梁小醜一般。他自來要強慣了,如何受得了這等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