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賢點戳他腦門兒,笑道:“傻子!你當她是誰?”回頭沖暗處叫了聲“出來吧”。
走出來那姑娘一身鮮嫩的蔥綠曲裾深衣,兩邊丫髻上珠钗橫斜,打扮得翠羽明垱。她羞紅滿面,款款向太後行禮後,便垂頭跪坐在一旁。
王莽初覺她面熟,定睛一看,驚詫“啊”的一聲。
這不是未央宮中婢子阿雀嘛!
“你二人的事,太後已問明。阿雀如今拜平恩侯為義父,實乃皇親貴女,何愁配不上你這傻子?”白賢得意道,“既有了這般心思,何須藏着掖着,為難太後白費思量!”
王莽暗暗叫苦不疊,這天大的誤會,竟從何而來?
他記起,頭回見這阿雀,是天子發怒趕走閹人那晚,他好心幫她說話、替她解圍;再就是,天子高燒時,是他救下阿雀,代她冰身熨主……唉呀!是了,這便令她會錯了意!
難怪近來他在未央宮中行走時,每每遇到宮娥婢子,她們便互相拉扯着竊竊私語、指着他笑;此時想來,被她們圍在當中、紅着臉扭捏的,可不就是阿雀?
隻怪他從未把心思放在這種事上,全當是因天子寬仁,宮婢不講規矩體統,橫豎與他無關。
唉呀!王莽忽地想起,有一回他從長信宮回未央宮時,恰巧走在阿雀身後。眼看着一塊絲帕從阿雀手中滑落,他拾起帕子欲交還給她,可不論他怎麼叫,阿雀偏就不回頭,甚至提起裙擺逃也似地跑了。王莽拿着這帕子不知如何是好,便揣在袖裡,後來就忘了這事,帕子都不知丢到哪裡去了。
太後沖阿雀伸手,将她拉至身前笑道:“我家這侄兒,心腸是極好的,悲天憫民以至于家财散盡、身清似水。我王家自不會虧待于你,三書六禮全由哀家替你們做主便是。”
阿雀嬌羞含淚,細聲細語再三謝恩。
懿旨已下,萬事俱休,王莽灰心失語,磕了頭,便頹然告退而去。
終究還是躲不過,王莽垂頭喪氣走回未央宮,隻恨自己粗疏大意,以至誤人誤己,錯付終身。
天子一見他來,便揚聲催促他上桌抓牌。今日淳于長也在,缪盈便識趣下桌,留公孫公公與淳于将軍對家。
王莽神思恍惚、心不在焉,接連幾次接不上牌。天子伸長了手,越過牌桌照他腦門上彈一暴栗,佯嗔道:“想什麼呢,嗯?”
王莽慌忙磕頭請罪,起身卻見公孫澄以牌掩口笑道:“君上不知,自然是想好事咯。怎麼,王大夫,天大的喜事,還瞞着咱們、偷偷樂不成?”
淳于長聞言立刻心領神會,手拍王莽脊背朗聲笑道:“哈哈,巨君好事将近,陛下将要破費了!”
劉傲甩下一把同花順,漫不經心擡眼問:“什麼好事,還要朕破費?”
王莽不知該如何開口,又不願令天子認為他存心隐瞞,頓時如坐針氈,驟然變了顔色。
公孫澄見他這副窘相,幸災樂禍似的揚眉笑道:“王大夫福分不淺,太後降旨賜婚,令有情人終成眷屬。”
劉傲一聽,心裡莫名咯噔一下。王莽近來常在宮中,一天中大半時間在他身旁伴駕,竟還有工夫出去把妹?他放下牌,提起一側嘴角問:“喲,是誰家姑娘?長什麼樣兒啊?”
“君上見過哩。”公孫澄回道,“未央宮婢子,名喚阿雀,身量不高,模樣倒有幾分嬌憨可愛。君上可有印象?”
“阿雀”?這名字分外耳熟,劉傲半張着嘴,盡力在腦海中搜尋有關“阿雀”的記憶。
公孫澄不依不饒道:“那日王大夫走得匆忙,奴婢親眼見他袖中落下塊帕子。拾起來一聞便知,是阿雀那小……”話說一半,隻見王莽下颌處肌肉繃緊、怒形于色,公孫澄急忙收聲,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說漏嘴了。
阿雀……是那個“女鬼”!劉傲記起來了,那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啊!好你個王莽,濃眉大眼的,竟然是這種變态!
天子勃然作色,騰地站起來叫道:“不成!朕不同意!”
王莽瞠目一怔,緩緩擡頭望向震怒的天子。他從懷中摸出那卷懿旨,痛心道:“太後金口玉言,木已成舟……”
天子劈手奪過卷軸,朝地上一擲,提起龍袍便往外跑。
衆人無不震驚呆滞,等紛紛反應過來,天子已沖出未央宮,直奔長信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