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兒,你何故在此鬼鬼祟祟?”人堆裡,司隸校尉即劉度叔父劉忱宏聲質問道。
劉度吓了一跳,慌忙背靠門闆立正,吞吞吐吐道:“我,我來問……經義學問,怕小夫子忙,嗯,瞧瞧他忙不忙。”
劉忱怎會不知侄兒脾性,經義學問與他何幹?便橫眉沖他使眼色,示意他閃到一旁。
劉度仍在發愣,背後門扉忽地一空,他失去重心往後栽去,正倒在開門的劉歆身上。
劉歆仍不搭理他,将他推開後,便出來向衆人行禮。劉度也跟着深深作揖。
劉忱趁勢拱手道:“這不孝子頑劣造次,是我家管教不嚴,慚愧慚愧。承蒙劉侍郎悉心提點他學問,實在無以為報。”
劉歆連聲道“惶恐”,又問諸位長輩、上官此番莅臨有何指教。
劉忱歎道:“天子連日不朝,不知龍體康健否?敢問劉侍郎,今日可入宮面聖?臣等殷憂闵亂,卻不能上達天聽,如今走投無路,不知可否煩請劉侍郎……”說着從袖籠中掏出一卷竹簡,“代為上奏?”
劉歆固然多次代上批奏,卻也知擅動奏疏不合規矩;師兄曾多番提醒,叫他萬不可将代閱一事傳揚出去。十幾名朝中重臣紛紛掏出竹簡請他代遞,他卻心虛不敢接受,連連擺手說“不”。
劉度卻在一旁大剌剌道:“這麼多,如何拿得了?入宮時須搜身淨袋,怎可帶得進去?”
衆臣紛紛恍悟,便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又拆開各人奏疏,指點着商量許久,最終劉忱捧着兩份挑選出來的竹簡,沖他倆道:“這樣可好?勞煩劉侍郎與侍中一道,各隻帶一份入宮。如遇司馬門搜查,可請兵衛通融一二?”又掏出幾枚銀角,握進劉度手中。
“這……這是何意?臣并非……”劉歆惶惑萬分,劉度卻滿不在乎地接了,甚至大包大攬道:“小事,小事,上官放心,我等必定不辱使命。”
兩人恭敬送衆人離去,劉度不由得暗自竊喜:這下小夫子總不能再不理他了吧。
人走光後,劉歆氣不打一出來,回頭指着劉度語無倫次道:“你,你這……簡直胡鬧!這豈是我等該管的事?你怎麼敢……哎!”
好多天了,劉歆終于又同他講話了,劉度喜笑顔開,瞧着劉歆因生氣而小臉泛紅的可愛模樣,憋不住笑出聲來:“哈哈,我若不管這事,子駿還不理我哩!”說着又伸手要去摟抱人家。
劉歆以手中竹簡為器,抵住他胸口将他推開,發火道:“休得動手動腳!我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少來招惹于我!”
劉度強憋住笑,連連點頭:“是是是,在下失禮了,請小夫子饒恕。”
劉歆手捧兩卷燙手山芋,着實坐立難安;又有劉度在一旁糾纏打攪,書亦看不進去。耽擱半晌,他終于忍無可忍,不得不沖門伸手,出言趕客:“課業繁重,恕不能奉陪,子衡請便。”
劉度恬臉笑道:“小夫子用功還需背着人怎的?我又不出聲。”
“你不出聲,亦不幹正事!舒頭探腦,一味打攪人!”劉歆惱了,揪住他肩上衣料,往外拽他。
“我何時打攪你?”劉度擰身賴道,“小夫子做得什麼好學問,看都不讓人看?”
“你到别處去,走,走!”劉歆急眼轟他,他卻仍嬉皮笑臉、沒個正形。
怕劉歆當真惱了,又不理他,劉度便服軟道,“好好好,我幹正事,幹正事還不成?你說我幹什麼正事?我寫一篇字?”說着裝模作樣從案上拎起筆來。
劉歆賴不過他,想着讓他閉嘴練練字也好,便抽出一卷《尚書·堯典》,甩給他抄,這才令他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好容易捱到酉時,兩人早早換了官服,袖揣竹簡往宮裡去。
未央宮正傳晚飯,天子一手托腮,一手使竹筷扒拉碗中菜蔬,仍是那副落落寡歡的模樣。
“你倆怎麼一起來了?”天子恹恹擡了擡眼皮。
劉歆頓時一臉尴尬做難,手摸袖籠不知如何開口。
劉度笑道:“臣收了幾角碎銀,替人遞樣東西。”說着大大方方将竹簡與銀角盡數掏出呈上。又沖劉歆挑了挑眉。
劉歆便也扭扭捏捏拿出竹簡:“臣亦……臣未受銀。”
天子撇嘴讓放在一旁,劉歆肩頭一松,長出一口氣。
“班婕妤謄寫的案卷,你看看吧。”天子擱下筷子,示意閹人将竹簡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