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那天,在那個蟬鳴吵到人心煩意亂的夏天,鐘餘生站在他面前,聽他怯怯地說話,也是露出了一個這樣帶着譏嘲的笑。
他以為他要失敗了,可鐘餘生還是跟着他走了……
對。
鐘餘生還是跟着他走了。
所以都是他的錯覺,他根本不需要怕鐘餘生。
就算鐘餘生真的設下了這麼大一個局又如何?
這世上不會有完美犯罪,他一定能夠找出鐘餘生的破綻。
沒有人可以毀了他。
誰都不可以毀掉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新家。
隻要他從現在開始不吃安眠藥,隻要證明他沒有第二人格,隻要證明那瓶安眠藥有問題,還有……還有……他能說嗎?
他能告訴他們鐘餘生為什麼要設這麼大一個局折磨他嗎?
江老師和山文哥,還有師母……他們如果知道了,會怎麼看他?
他能告訴警察,然後讓警察幫他保密嗎?
不,警察如果這麼可信,張濟又是怎麼會知道他就是蘇白雲的?鐘餘生又怎麼會找上他?
明明他和小時候長得那麼不一樣了。
就在方策緊緊掐着自己指腹的肉思索對策的時候,鐘餘生忽然慢悠悠地來了句:“嗯,我也相信你。”
方策一愣,吳局也有點意外,但他很開心。
鐘餘生能夠和方策握手言和,那就好。說明鐘餘生已經從當年的事中走了出來,說明鐘餘生真的是一個好孩子,不會遷怒。
有當年事件的受害者帶着,方策也能走出來,不再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背負着沉重的枷鎖活着吧?明明……不是他的錯啊。
方策不可思議地看着鐘餘生,就見鐘餘生甚至拿出了證據:“吳局,實不相瞞,我能證明那天方策确實在家裡睡覺。”
還在感慨的吳局:“?!”
方策:“……?”
鐘餘生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那是可以拍照的手機,像素雖然很低,但照片能顯示時間,确确實實是前天上午八點多拍的照片。
照片裡的方策正在床上躺着睡覺,皺着眉頭,看着睡得不太安分。
吳局還沒說八點多不能證明九點零四分他沒有出門,畢竟他們小縣城就這麼點大,完全趕得到。
結果鐘餘生又低下頭按了按手機,再給吳局看了眼:“這一張是九點拍的。”
照片裡方策還在睡覺,這回換了個姿勢,手抓着被子,還是很不安分的樣子。
鐵證。
吳局盯着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反複确認。
而另一邊的方策已經低下頭,不去讓吳局看出破綻。
鐘餘生什麼時候進的他家?
他又沒有他家鑰匙…是山文哥給他的嗎?可是山文哥明明知道他不喜歡鐘餘生,為什麼要給他鑰匙?
還是……
方策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大拇指。
他前天晚上醒來時房間窗戶好像格外幹淨,他還以為是雨洗了一遍,難道是這人爬窗進他房間後還順便給他拖了個地……
那他是為什麼而來?他想要做什麼?
瘋子。
吳局捏了捏眉心:“那你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鐘餘生平靜道:“遲一點出示沒犯法吧?”
吳局:“……”
這孩子,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變。
吳局其實也不太記得鐘餘生原先是個什麼模樣了,他隻記得他是救下來了的孩子裡傷得最重的一個,脖子被那種類似荊棘的鐵線纏繞了一圈,傷口紮得很深,醫生說再偏一點就要紮進動脈裡了,但即使這樣,也還是搶救了好久,他們再去遲一點,他的命就沒了。
鐘餘生又問:“有這個,我今天可以帶走方策了吧?”
方策擡眼看了他一瞬。
吳局:“當然。”
他起身:“你們在這裡等一下吧。”
他走了後,方策主動問鐘餘生:“為什麼幫我?”
還是氣聲,這一次卻堅定了許多,沒有發抖了,卻帶着疑惑。
“?”
鐘餘生似乎很不理解:“我不是一來就跟你說了麼?别人不知道你,但我知道你不會動手殺人。”
方策:“……?”
你當時說那話是這個意思?
方策現在根本來不及去跟鐘餘生聊聊說話的藝術,他更在意:“安.眠藥不是你給山文哥的?”
鐘餘生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他輕扯了下嘴角,想說什麼,但最終話到嘴邊,變成了:“我大五去醫院實習過,我有醫德,你沒有做過檢查,沒有來我這挂号,沒有病曆,我不會給你開精神類藥物。”
他說這話時聲音有點冷,方策判斷了一下,确認了他說的是實話,卻不僅沒有松口氣,反而變得更為焦躁,要不是因為記着有監控,還有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臉,他隻怕現在就要開始抓自己的頭發了。
而鐘餘生繼續道:“這也過了幾個小時了,你差不多能冷靜下來,該懷疑一下真正值得你懷疑的人了吧?”
“還是說…你改了個更像男孩子的名字後,反而變得軟弱了?”
方策閉了閉眼:“閉嘴。”
不會是他的……
說到底,山文哥和他無冤無仇,又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