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他去死。
然後留下千萬遺産和無數人脈求着我繼承。
林舟吐出口氣,沒回答瞿甯森的問題。好一會兒,才摁滅手機屏幕,問他:“瞿總,你有朋友在醫院工作嗎?”
他想,瞿甯森也很有錢的樣子,說不定這也是一條路子。
一條林小草活下來的生路。
瞿甯森聞言,側過頭看他。少年的瞳孔在陽光下依舊是漂亮的黑色,折射出細碎流光。隻是那其中的一點點疲憊、一點點強顔歡笑,在明媚背景的襯托下,更加讓人心生酸澀。
就像破了皮的檸檬,下一秒就要掉出眼淚。
……他不在的這些年,林舟又掉過多少次眼淚呢?
瞿甯森的雙手松下來,連同心中濃烈的失意和嫉妒也通通咽下。半晌,他笑了笑,明知故問道:“有是有,你想給家人找醫生嗎?”
其實在得知林小草情況的當天,瞿甯森就讓人去查了S市所有醫院的腎源情況。
然而人體.器.官并非路邊的野花野草,能随手采摘。在不觸及法律的情況下,即便是他,也需要時間等待。
林舟搖搖頭,猶豫了一秒,還是簡單說明了一番林小草的情況。
“……所以方便的話,如果有腎源的消息,請您一定要通知我。”
瞿甯森嗯了聲,點頭認真承諾:“好,我一定幫你問一問。”
少年很淡地笑了一下,對他道謝。然後再次低下頭,開始盯着手機不斷打字。
他在無意識的焦慮。
瞿甯森看得出來,可他也同樣看得出來,林舟此刻需要的不是自己。
他似乎隻想找到瞿清。
……這是喜歡嗎?
這些年裡,瞿甯森盡量不去窺探林舟的生活,剛開始是連活命也顧不上,後來是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瞿妙嫣曾經說過,瞿甯森完整繼承了父親瞿之城的固執和冷血,他們如出一轍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自顧自将自己的意願傾洩在他人身上,然後稱之為喜歡。
所以最後,筋疲力盡的瞿妙嫣選擇拖着瞿之城沉海自殺。
瞿甯森不願變成那樣。
他學着吃藥,學着按照醫生的建議,隻在每年林舟生日時雇人拍一張照片。兩年前在得知林舟戀愛後,他徹夜未眠地看了一整晚月亮,最後斷掉資助,祝林舟能永遠幸福。
兩年後的現在,他接到瞿老爺子服軟的電話,第一反應卻是欣喜若狂。他抵不過快失控的思念,最後還是選擇回到這裡,回到林舟身邊。
而林舟,似乎很不幸福。
他想讓他幸福。
滴的一聲,綠燈已經亮起。
瞿甯森閉了閉眼,不再開口,一腳踩下油門。黑色奔馳很快彙入喧鬧車流,徹底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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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林舟不用去BOAT上班。
他收拾了一番自己,很快來到醫院六樓。剛出電梯,就發現今天走廊的氣氛格外不對。
三三兩兩的護士們聚在一起,神色嚴肅。
“真可惜,那個小孩還沒成年,成績很好的。”
“是啊,怎麼就跳了呢......唉,舒醫生現在還在自責。”
“聽說是爸媽交不起住院費,他自己也受不了腎衰竭的痛苦,一個沖動,就偷爬到對面酒店的頂層跳下去了......”
林舟聽了一耳朵,才得知是有個很年輕的病人,因為病痛折磨和不拖累父母,選擇了跳樓輕生。
林舟捏着水果籃的手緊了緊,半晌,才快步走進林小草的病房。
單間門咔哒一聲關閉,他轉過頭,看見林小草正坐在病床上,專心緻志地盯着面前的電視,似乎對外面的事情全然不知。
林舟有點松了口氣,坐到床邊:“看什麼呢?”
“狐狸精勾引皇上,”林小草轉過頭,蒼老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倒是還好:“這個皇上其實知道它是狐狸,假裝不知道呢。”
林舟瞥了眼屏幕,不感興趣,于是照例詢問:“吃了嗎?睡了嗎?今天感覺怎麼樣?”
林小草:“老胡做了飯,睡得也還行,今天不怎麼痛了。”老胡就是林舟給林小草請的女護工。
燈光下,林舟看見她幹燥發黃的老年斑,許多皮膚碎屑落在淡藍色的褲子上,遠遠看去,像凋落死亡的枯葉。
他面不改色地伸出手,輕輕拂去。又看了眼林小草有些淩亂的白發,說:“你繼續看,我給你梳下頭。”
“行。”
尿毒症早期,患者往往有頭痛乏力、代謝紊亂等症狀。林小草住院兩年,沒怎麼瘦,手腕因為浮腫還大了一圈。
林舟拿起梳子,幫她梳順幹枯花白的短發。梳着梳着,林小草問:“你上課怎麼樣,成績還好嗎?”
林舟說:“我是全A,就是所有課拿的分都最高。”
林小草哦了一聲,有點高興:“你比林志剛強,他連小學都畢業不了。”
林舟心說林志剛哪有資格和自己比,就沒接話,林小草也不是什麼喜歡聊天的老太太,便也繼續沉默地看狐狸精。
病房安靜下來,陽光在空氣中淺淺浮動,這就是林舟和林小草從小到大的相處模式。
過了很久,林舟聽見她問:“你現在在哪裡兼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