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桑洲沒有回複,但饒時到出租屋樓下時,看見屋裡的燈亮着。
他掉頭又走出了小路。
讓于桑洲多等一會兒也沒什麼錯吧,他等于桑洲的時間可比這要長得多。
饒時坐在小路外面的石墩子上,這墩子都有點燙屁股。
他沒有坐多長時間。
起身時也才隻坐了十分鐘。
這幾分鐘裡,他看了無數次時間,竟然才隻過了十分鐘。
饒時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瓶冰汽水,裝在袋子裡,提着慢慢朝出租屋走。
兩瓶汽水沒多重,但它們都在同一個袋子裡,随着饒時的步子互相碰撞。
聲音沉悶,停下來時還會聽到微小的水蕩聲。
饒時用鑰匙打開門,于桑洲正坐在床邊,他說:“你這麼晚出去幹什麼了?”
“買東西,”饒時晃了晃袋子,從裡面拿出一瓶遞給他,“喝點。”
現在袋子裡隻剩下一瓶,饒時頓時感覺輕松不少。
這一瓶的重量輕得像羽毛,就像他什麼都沒提一樣。
“我以為你出什麼事了,”于桑洲打開汽水,朝前遞給饒時,他說,“感覺你好像挺急的。”
“嗯,都要弄死你了,能不急嗎,”饒時懶得和他彎彎繞繞的,他接過于桑洲遞過來的汽水,放到一邊,“你,是直男吧?你喜歡女的,是不是?”
“你從哪兒得出的結論?”于桑洲問。
“你本來就不是彎的,一開始就不是,”饒時說,“你看,你買的這些裙子,你是愛看我穿嗎?”
“那不然呢?”于桑洲皺了皺眉,“你叫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先說這個事吧,”那件女仆裝就挂在衣架上,饒時走過去扯起那件衣服,“我穿這件衣服真的好看嗎,還是因為你沒有别辦法,隻能看我穿?”
“饒時,”于桑洲坐在那裡沒動,“你要是叫我回來就為了說這件事,那我就先走了。”
“你敢走出去,我他媽就真弄死你。”饒時就跟洩憤似的,擡腳踹向電風扇。
電風扇在倒地的那一瞬停止轉動,連帶着插頭被一起拽了下來。
于桑洲看着他不說話,饒時也看着他。
不知道對視了多久,于桑洲站起身朝門口走,饒時吼了起來:“你敢走出去,我就能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打個電話,”于桑洲拿出手機打開門,“很快回來。”
饒時站在那裡看着于桑洲走出去,将門虛掩着,随後,他聽見下樓梯的聲音。
什麼電話還得去樓下打。
肯定是沒辦法當面說的内容吧。
饒時在心裡掐着時間,大概三分鐘,樓道裡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于桑洲進門就說:“洗澡去吧,我今天不走。”
饒時沒動。
于桑洲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裡過夜了,聽到這句話,饒時是高興的,可他也無法将好心情展露出來。
饒時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于桑洲正在修電風扇,他說:“還能修,要是你再使點勁,不等你弄死我,今天晚上我們都得熱死。”
饒時坐在床上看于桑洲搗鼓,當插頭插上的時候,電風扇再次轉了起來。
肯定還是哪裡有問題,現在的電風扇帶着難聽的動靜,嘎吱嘎吱的十分吵耳朵。
“先這樣吧,我明天再買一個新的,”于桑洲從衣櫃裡拿出幾件衣服,“你先睡,關上燈,我洗好澡就來。”
于桑洲淡定的樣子令饒時開始懷疑自己,他今天看見的是不是全是臆想,其實那個人根本不是于桑洲。
但那些畫面真的很清晰,他甚至記得每一秒,不可能會弄錯。
于桑洲出來的時候饒時還沒睡着,他躺上床後沒有蓋被子。
偏偏今天床上放的是那床鴛鴦戲水。
饒時扯過被子朝自己身上裹,于桑洲背對着他問了一句:“你不熱嗎?”
“不熱。”饒時說。
“别蓋了,晚上會熱得睡不着。”于桑洲依舊背對着他。
饒時也不想看他的後背,索性自己也背過身。
膝蓋抵着牆壁,冰涼的感覺傳遍整條腿,他又朝牆貼近了些,将胳膊也貼在牆壁上。
饒時說:“你一直都是喜歡異性的吧。”
“不是,”于桑洲說,“我說過很多次了,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饒時問。
這句話都被他問爛了。
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現在的麻木,再問出來的時候甚至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因為他知道,于桑洲不會回答。
他聽見于桑洲歎氣,沒有翻身的動靜。
随後于桑洲開口了,他的聲音很低,聽着很絕望。
他說:“先睡吧,不要亂想了。”
這一夜于桑洲都沒有翻身,他睡着的速度很快,在饒時快找到點困意的時候驚醒過一次。
饒時想問他是不是做了噩夢。
想了想還是算了。
于桑洲都沒想着翻身過來抱抱他,自己也沒必要上趕着去關心。
他們早上是一起醒的,饒時得去上班,于桑洲說,他也要去上班。
饒時什麼都沒問,點點頭和他一起朝樓下走。
快出單元樓的時候,饒時拉住了他。
這是饒時不多見的樣子。
他不敢看于桑洲的眼睛,隻敢拽着袖口,力氣也不大。
他在害怕。
饒時說:“我們是不是快走到頭了?”
外面太陽很大,于桑洲看着饒時,兜着他後腦勺吻了上去。
外界的聲音在這刻消失,隻剩下于桑洲身上的味道和他的呼吸聲。
于桑洲說:“别多想了,我今天也回來,估計有些晚,給我留個門吧。”
饒時以為今天會是個不錯的日子。
剛到上班的地方沒多久,饒達海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說饒時漲價了,現在每個月得給三千。
饒時當場就挂了電話,饒達海也在下午出現在他工作的地方。
饒達海說:“三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和你小男朋友過你們的,我也不來煩你。”
“這還能漲價嗎,”饒時說,“你真的很看得起我。”
“你可是我兒子啊,”饒達海朝他湊近,呼出的氣都有股難聞的煙臭味,“我這次可是給你找的男人,身材挺好的,就是年齡有點大了,但男人越上年紀越帶勁,你明白吧?”
“我不明白,”饒時朝邊上挪了一步,“上次的價格隻說上次的事,這次你又換個人過來和我扯,是不是太惡心了?而且你認為這是什麼很正确的事嗎,我是誰啊,我他媽是你拴家裡跑出去的狗嗎!”
“诶,”饒達海笑起來,扯着嗓子就開始大聲喊,“哎呀饒時啊,你怎麼就要喜歡男人呢?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通啊!”
饒時站在門外都能察覺到裡面瞬間安靜,接着是竊竊私語,比樹上的蟬都要吵。
“你走吧,行不行,”饒時怒吼道,“你是不是非要讓我今天一整天都不順你才舒坦啊!”
這是饒時最過激的一天,他和饒達海是被同事扯開的。
今天,饒時也丢了工作。
他晚上找任遊出來吃了飯,高一順也在。
他們看見饒時這樣子都沒說話,大概是看習慣了,下意識覺得這是和于桑洲鬧了矛盾。
饒時也沒解釋,隻顧着一瓶一瓶将酒朝嘴裡灌,手機在桌面連着響了好幾聲。
任遊喊了他一聲:“看看啊,發了好幾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