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小禮心說山神并非這樣不通情理的人,何況雖然是金子但男人一向不甚在意,怎麼突然喊打喊殺,連屍骨都不讓收?
戈旦定在原地。不論是神明還是大哥,山神的話戈旦一向會服從,隻是這次,他忍不住問:“就因為是兇獸,死了都不能收屍嗎?”
司小禮心裡一“咯噔”,原來是對同類的共情。男人依舊不為所動。戈旦沒跟哥哥争辯,沖了出去。
“你怎麼想起這事兒了?”男人問愛人。
司小禮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戈旦方才那句“是獦狚就不行嗎”,語氣跟那天的他一樣,無助又哀傷。
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他剛把醋缸哄好。
司小禮道:“在康複院的時候,楚暝提到過戈旦,你當時把話題岔了過去,後來我們幫了楚黎他們,楚暝也就沒再說這些事。”
“哦?”男人饒有興味,道:“願聞其詳。”
這件事一兩句話說不清,司小禮隻能從頭說起。
司小禮道:“首先戈旦禁足,萬年不得出,我想知道原因。”
男人淡淡道:“因為你。”
司小禮:“???不是我讓關的吧?”
“倒也不是。”男人道:“當年臭小子非要跟我公平競争,可他是我養大的,能力是我教的,吃穿用度是我給的,家族排擠他卻不敢惹他,也是因為有我罩着。”
說話間,男人眉宇間透出淡淡的小驕傲。
司小禮:“……你倆打了一架?他打輸了被禁足?”想想很合理。
“怎麼可能?”男人卻一臉驚訝。
司小禮頓覺不好意思起來,人家畢竟是多年的兄弟,怎麼會因為他打架,自己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就聽男人恨恨道:“那個狗崽子讓我揍一頓不直接投胎了?”哪裡來的兄弟情啊?完全被藐視了啊!
男人道:“我跟他打賭,如果他跟你表白成功,我直接退出,北麓的金子全送他,給你下聘禮用。”
司小禮:“???”怎麼就莫名其妙期待戈旦能成功了?
事實上當然是失敗了,從前的雪神完全不為金錢名利所動,一心隻看向愛人,現在的司小禮雖然有了很多世俗的欲.望,但他對山神的心是不會動搖的。
于是司小禮道:“禁足萬年是他的賭注?”
果然,男人點了頭,旋即憤然道:“才四千多年就跑出來了,還跟你成為了朋友,真是便宜了這個狗崽子。”
司小禮:“……”聽說犬類争奪配偶也會打很兇殘,司小禮莫名其妙腦補出畫面——他牽着的小狼崽兒正沖着玻璃門後的後腦袋修狗龇牙。好像并沒有很兇殘。
男人忽然笑了,問愛人:“你覺得戈旦會做壞事嗎?”
戈旦會做壞事嗎?司小禮不相信他會對山神不利,然而“白頭牛”有句話說對了,兇獸還是神獸,不過是人根據自己的利益進行的劃分。血脈什麼的無所謂,每個異獸都有自己獨特的天賦,關鍵在于如何使用。
狗蛋兒看着吊兒郎當,實際上卻是個善良開朗的家夥,然而在他的心裡的正确與人類利益是否一緻,司小禮無法判斷。
于是司小禮道:“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價值觀。隻要他認為是正确的,我就沒有立場去批評他。”接着話鋒一轉,又道:“但是白頭牛和鴜鼠鳥作亂,我就要支起爐竈,就是這麼雙标!”
如此赤裸的雙标行為,山神怎麼反應的?他給愛人點了個贊,誇到:“誠實是一種美好的品質。”
司小禮:“……你不是也一直很疼他?”
“什麼時候?”山神疑惑。
“楚暝的事兒就不說了,咱就說白頭牛那次。”司小禮道:“剿滅蜚和鴜鼠鳥那天,陸吾突襲白頭牛,直接咬斷他的喉嚨,是你授意的吧?”
“是。”男人道。愛人直接問到了關鍵,男人眼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司小禮聳聳肩:“呐,還說你不疼弟弟?”
男人饒有興味看着愛人:“這跟戈旦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啊。”司小禮重新講述了當天的事。
在陸吾突襲之前,白頭牛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是“咯”。因為陸吾的動作太快,一切不過瞬息,因而會讓人産生混淆,以為那聲音是喉嚨被咬穿時候白頭牛無意識發出的。
事實上順序錯了,正是聽到了那一聲,山神才對陸吾下了命令,不是誅殺,而是要讓白頭牛無法開口說話。因而陸吾一擊,對準了白頭牛的咽喉。
所以,白頭牛當時要說的,其實是“戈”。
原本就實力懸殊,失敗隻是時間問題,白頭牛之所以嚣張,無非是吃準了他們會要活口。當他得知有“吐真劑”存在時,也就明白了死亡對于他而言已經是必然的結局。
于是,白頭牛變得異常暴躁,甚至直接點破了有内鬼,戈旦當時回頭看了司小禮一眼。
事後司小禮反複琢磨,察覺那一眼或許并非懷疑,而是擔憂。戈旦在擔心司小禮的安全,也就是說他懷疑旁邊的員工有問題,或者說,龍稚控制狌狌家族一事他早有耳聞。
但這一定說明戈旦有問題嗎?白頭牛連話都沒說完。山神要做的,就是讓他說不出,不管真相是什麼,事情涉及了戈旦,哪怕白頭牛要因為眼睛的事情罵街,哪怕那隻是同為“兇獸”想要打個招呼,但不管是什麼,山神都不會讓他說下去。
就像他可以讓尖角刺穿自己的身體,也要保證愛人的萬無一失,他不能允許戈旦有被诋毀懷疑的可能。因為戈旦是他的弟弟。不管戈旦做了什麼,也不論緣由如何,那是他的家事,外人沒有資格介入。
所以那一瞬間,他讓最得力的幹将行動,滅了後面的一切可能。
這件事在司小禮心裡裝了很久,他一直沒有提出來,兄弟之間的事他并不想介入,而且,作為一個助理兼廚子,他還是少替領導的私事操心為妙。
但事到如今,他不得不面對,外地當前,他不能成為兄弟之間的隔閡。
“你真好。”男人俯下身,給愛人一個淺嘗辄止的吻。
接着他說:“北麓的金子,确實是龍稚派人偷的。并且戈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