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級連忙去找地鼠一樣在土壤裡鑽來鑽去的奇怪生物,他跟了兩人一路,一直沒有冒頭,玩家隻能看見一點植物根莖或者樹木紋理的東西把土壤頂起。
滿級推測是這古怪宇智波老頭養的人形植物體,異形跟寵之類的,長得不好看卻很忠心,很多遊戲都有這種設定。
他自來熟道:‘我的蘆荟兄弟!植物人同胞,你不為我勸勸你的飼主嗎?’
那玩意從土裡鑽出一個黑白相間的腦袋,黑色的部分咧了咧嘴:‘我不是植物哦。’
‘也是,黑黑白白的,長得像棋盤。’滿級嘀咕一句,話音一轉:‘我的棋盤兄弟,幫幫我吧,他養你這種會說話的小棋子就夠了,沒必要抓我吧!’
他們的插科打诨沒能繼續下去,另一個有點耳熟的陌生聲線近在咫尺的響起,語調冰冷而平淡:‘你還有閑心做這種事。’
宇智波老頭首次停下了步伐。
來人繼續說:‘有我就夠了吧。’
滿級還想聽更多,記憶卻在此刻斷片了。
等他再次恢複記憶,眼前的人變成了旗木卡卡西。
滿級被卡卡西馱在身後,偏硬的銀色發梢時不時刺到玩家鼻尖,他正是被這股動靜弄醒的。
旗木卡卡西側頭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四周還有另外三人,看打扮是兩個暗部和一個宇智波忍者,算上卡卡西,是一個正常的四人小隊。
幾人沒什麼交流,一路趕路,幾天之後順利抵達了木葉,分開之際,卡卡西從忍具包裡摸出了最近賺取的任務金遞給滿級。
玩家掃了眼宇智波一族的忍者,對方面色難看,卻沒有就滿級私自離村一事發表難聽的言論,至于另外兩個暗部、或者是根部的成員,戴着面具也看不到表情。
旗木卡卡西面色疲倦,什麼也沒說,遞錢袋過來的手似乎有些發抖,滿級不是很确定自己有沒有眼花。
後來他就被宇智波禁足了。
滿級:fine,這種時候才發現自己真被當做了宇智波的一員。
等到他得到野原琳死亡的消息,已經幾天之後,滿級發了會呆,立刻找他的宇智波關系網,又想出逃一次。
宇智波關系網AKA宇智波止水無奈一笑:‘這次可别私自跑出村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卡卡西。’滿級不耐煩地連連揮手,示意宇智波止水少啰嗦:‘順便帶我去他家,我跑不快。’
止水歎了口氣:‘平常也稍微修煉一下吧。’
滿級沒和他客氣,已經開始扒拉止水的後背了:‘等我真修煉起來得吓壞你們!快點快點!’
‘好吧。’宇智波快遞指定空運渠道瞬身止水蹲下了身。
抵達目的地的滿級揮揮手讓人趕緊走,把止水趕走後鬼鬼祟祟在旗木卡卡西的忍者宿舍門口踱步。
旗木宅太大了,空蕩的生活空間總讓卡卡西想起已故的父親,最終他還是搬進了木葉的上忍宿舍。
滿級此刻猶如帶土附身,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他趴到門前附耳聽了半晌,裡面空空如也沒有絲毫動靜。
據止水說,四代火影擔心學生的心态,停了旗木卡卡西手頭的所有任務,批了超長假期讓他好好休息,所以說這個時間段卡卡西應該在家才對。
正在此時,鎖舌彈動,門被打開了一點縫隙。
滿級想又不想立即往門縫處探頭。
夜幕降臨,屋内沒有開燈,血色殘陽早在滿級猶豫的時間裡散去,漆黑的室内環境還不如走廊亮堂,玩家憑借建模的高質量身體,從窄小的視野範圍裡看見了卡卡西半個胳膊。
對方站在門背後,臉也不露一個,隻有僵持着的手臂無聲表達了卡卡西的抵觸心理,半開的門又顯得他十分猶豫。
滿級最終成功混進了旗木卡卡西的家。
他坐在榻榻米上,看着維修房門的旗木卡卡西,對方穿着居家的休閑衣物,腳上的露趾拖鞋讓他走起路來也有幾分閑散。
卡卡西重新安好被滿級一腳踹翻的大門,合上工具箱放回原位。又去廚房倒了一杯水,端着茶杯放在滿級面前,随後不言不語地在他面前落座。
滿級從懷裡掏出一顆糖放在桌面,用指尖抵住把它移去卡卡西面前,随後兩人一個盯着水杯,一個盯着糖再度陷入了沉默。
滿級與旗木卡卡西沒那麼熟悉,就算是在水門班,他接觸琳的時間也比卡卡西長,更何況野原琳比他好相處多了。
少言寡語的旗木卡卡西安靜的垂着眼簾,可玩家本就不是來譴責他的,滿級趴在整潔的木制桌面上端詳卡卡西,哪怕獨自在家旗木卡卡西也戴着面罩。
對方取下了木葉護額,裸露在外的僅有那雙眼睛,右眼是純然的黑瞳,緊閉的左眼被一道刀痕劃破。卡卡西眼神麻木頹然,與先前的他判若兩人,看上去很好欺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都能輕易傷到他。
他是破碎的瓷器,還強撐着碎痕将自己拼到一起,可沒有那麼完美,每一處縫隙都在細微地顫抖,随時又會碎成一地。
傷痛将他變成了不一樣的存在,或者說将他堅硬的軀殼敲碎,把最真實的、本質的卡卡西無情揭露出來了。
滿級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凝在新任監護人身上,胡思亂想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最終還是被卡卡西主動開口的話引回的思緒,卡卡西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玩家知道卡卡西此刻缺少生存意志,還勉強活着大概是憑借帶土托付的眼睛支撐,而琳的死亡又讓他再度辜負了帶土死前的囑托。
于是滿級說:‘卡卡西,我是帶土的遺産,你要對我負責。’
旗木卡卡西看着他:‘好。’
滿級并不是必須磐岩他人才能存活的菟絲花,他早有考慮要出這表面看上去陽光實際上陰影遍地的新手村。
他知道宇智波帶土重視旗木卡卡西,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心底卻把卡卡西視作帶土留給自己的遺産。
‘帶土的遺産’運氣很糟,他的人生每每事态稍一好轉,便會無止境跌落谷底。
滿級想了想,選了與宇智波好心人相同的辦法對他進行了死纏爛打,根據帶土的過去經驗來看,旗木卡卡西是不反感主動朝他靠近的人的。
于是滿級今夜成功賴在了卡卡西家。
忍者宿舍的單人床睡不下兩個人,他們放棄了床鋪選擇打地鋪,好在旗木卡卡西有備用的被褥。
滿級非常适應有人陪伴的環境,他比往常更快陷入深眠,又在深夜被淅淅瀝瀝的水聲吵醒。
滿級陡然睜開雙眼,室内環境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心跳瞬時猶如擂鼓,在身體徹底陷入窒息前,洗漱台的微光如黑夜裡唯一的燈塔般打斷了玩家的恐懼。
滿級赤着腳上前,發現立在鏡前的卡卡西正不停地重複洗手的動作,木葉最年輕的天才上忍察覺不到他的腳步,任由一個不算熟悉的人長久停留在身後。
旗木卡卡西完全陷進了夢魇之中,滿級透過鏡面看清了被黑暗環境吓得臉色煞白的自己,以及半睜着寫輪眼的卡卡西,淚水從他眼中一滴接一滴的落進水池裡,那點細小的動靜完全被淹沒在水龍頭的出水聲裡。
忍者是人而并非工具。
是人便會擁有七情六欲,也會有無法克服的痛苦經曆,陷入其中無法自拔。
滿級抓住他顫抖不止的手腕,卡卡西的手指早被水泡得發皺,用力搓洗的血痕遍布四處,滿級耐心地告訴他:‘沒有血,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緩慢挪動自己震顫不已的瞳孔:‘……滿級?’
玩家想把他的難兄難弟拉回床上睡覺,扯了一下沒能扯動,隻好勸道:‘睡一覺,卡卡西,明天會比今天好一點。’
‘對不起……’卡卡西泛白的嘴唇也在發抖:‘帶土……我沒把他帶回來、都是因為我……’
滿級平和的注視他的雙眼:‘我沒有怪你。’
‘你記得他,他就不會徹底死掉。’他說:‘卡卡西,死亡隻是一場很久的分别。’
滿級握緊他哆嗦不停地冰涼掌心:‘所以不要害怕等待。’
‘可、是……’卡卡西雙目失神:‘為什麼……總是、我在……等待……’
‘沒事的。’玩家蠻不在乎的捂着卡卡西沒有一絲暖意的雙手,略加思考後将臉湊近對方掌心,試圖借此給他暖暖手,‘我不會讓你等待的,我能活好久好久,絕對比你命長。’
溫熱的呼吸甚至能回撲到自己臉上,滿級能感受到對方手掌處修煉的厚繭,鼻尖嗅到淡淡的水汽味道。
他略為不自在地動了動臉,無意蹭到了對方虎口處握刀導緻的手繭。滿級又動了動,這個位置……應該是握久了苦無才會導緻的……卡卡西修煉起來倒是門門都不放過……
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把旗木卡卡西重新塞進了被褥。
滿級口幹舌燥地爬去桌面灌了半杯茶水,憂愁的感慨水門班三人組裡最成熟的天才選手也有呆呆傻傻的時候。
月光透過窗簾的狹窄縫隙映進室内,滿級輕手輕腳放下茶杯,伸長手臂去夠被晚風吹動的布料,防止這悄無聲息的皎潔月色驚醒好不容易入眠的人,讓他睜開雙眼後,絕望的發現現實與噩夢毫無區别。
室内處于全黑的環境後,滿級反而睡不着了。他感受到自己平穩的心跳,睜着雙眼努力去聽卡卡西的呼吸聲。
在宇智波伊川留下的小院裡,每個夜晚他都需要開一盞不滅的小燈或是搖曳不停的燭火,一點微光足以讓他安穩入眠,如果身邊有其他人那就更好。
寂靜環境和全黑的視野總讓他意識清明,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有空隙想起現實生活,想起這是一場他随時能抽身與更換的遊戲世界。
滿級看看天花闆,又去瞅兩眼身側的旗木卡卡西,一會瞟一眼淺色的厚實窗簾,又對桌上的半杯水探頭探腦,他獨自胡思亂想着,身側的人又一陣響動。
玩家立即準備起身去看,爬起的動作太快被枕頭絆了一腳,直接栽進了卡卡西懷裡,兩人混亂的滾在幾層被褥中,滿級被撞得淚眼朦胧,雙手捂頭發出無聲的痛呼。
罪魁禍首雙目緊閉,嘴裡不知在呢喃些什麼,額間浮現了一層冷汗。
滿級有心去洗漱間掏一條毛巾出來為他擦擦臉,可惜卡卡西抱得太緊,忍者的身體素質不是他一個等級不到10的玩家可以撼動的。
他伸出唯一還能行動的胳膊左右胡亂摸索一陣,拽住被褥的一角捂上卡卡西的臉一通揉搓,向來都是被别人照顧的玩家思慮片刻,又用空餘的手輕撫他的後背。
滿級有心做更多,可卡卡西像抓緊世上唯一的稻草一樣把他緊抱在懷,玩家原本個頭就沒他高,想翻個身也做不到,隻能勉強保持原樣。
旗木卡卡西有些發燒,體溫似乎也比睡前要高,玩家又掙紮着伸手去探對方的額頭,這個束縛卻溫暖的擁抱逐漸令他呼吸困難,玩家滿腦子卻是‘哇,這遊戲好真!’‘好久沒有人這樣抱過我。’
卡卡西不是帶土描述的模樣,他狼狽又真實,會因同期的離世而一蹶不振,也會脆弱的落淚——他不是紙片上的畫、不是數據堆疊的0與1,他哀恸的真實靈魂此刻正降臨在玩家面前,無比鮮活的存在着。
滿級聽見急促的心跳奮不顧身地激烈敲打着胸膛,一時半會分不清它出自自己還是對方。
卡卡西似夢似醒,垂淚時的呢喃依稀能被玩家聽清:‘爸爸……’
滿級說:‘帶土說的對,旗木白牙是英雄,你的父親沒有做錯。’
‘帶土……’
滿級說:‘他也希望你能用他的眼睛好好活下去,别被打倒,卡卡西。’
‘琳……’
滿級:‘這件事情沒有面上那麼簡單,但她一定不會責怪你。’
‘為什麼……隻留我一個人……’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我不會像帶土他們一樣随便死去,可以做你的監護人。’滿級沖他許諾:‘卡卡西,我會變強,以後誰也不會傷害你,再也不會有前半生的事情在你身上發生;岩忍和霧忍,我絕不放過他們,還有在暗中計劃這些事件的黑手,我會一一向他們複仇。’
‘卡卡西,你好好活着,不要随便死去,你隻用做好這件事。’他說:‘然後,再等等我。’
玩家不常安慰他人,他試探着小心翼翼輕輕撫摸卡卡西彎曲的背脊——與宇智波宅邸街邊哄一隻瘦弱的幼貓、與城主府裡栓着鐵鍊的夜晚别無二緻,滿級隻會這個。
滿級學着流浪幼貓的舉動輕輕吻他的手掌,告訴卡卡西這是幹淨的,沒有誰的血。
原來如此。滿級想:卡卡西需要一根能救命的稻草,他視我作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時的玩家尚未經曆未來,他沒有想到一點,那就是——田野裡的稻草人真的需要一根稻草嗎?
或者說,當他掙脫夢魇,重獲新生後,還需要這根不引人注意的雜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