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問道:“難不成胡四郎不是行兇之人,這漢子才是?”
“不敢斷言。你們也莫要把此事聲張,與官府更是說不得,隻怕這其中有甚麼别有用心之人。”
“敢問俠士大名?”仆僮急急問道。
紫髯伯笑了一笑,道:“江湖兄弟擡愛,送了一個‘北俠’的诨名與某。”
小二打量一番他腮上紫髯,驚道:“您……您便是北俠歐陽大爺?”言罷,便扯過仆僮來,叫道,“歐陽大爺為你主持公道,還不快謝?”仆僮心裡明白,忙撲倒在地,咚咚便是兩個響頭。
北俠歐陽春扶起仆僮,向店小二問話時卻岔開了話頭:“你可曾記得與某同行而來的那位姑娘?”
店小二即刻憶起歐陽春所指,道:“俺記得清楚得很。”今日與歐陽春一同住店的确乎有個少女,摸約十七八歲年級,生得皓齒明眸,嬌俏伶俐,穿着綠衣黃裳,還曾在桌上撒嬌央着歐陽春點清蒸鲈魚嘗嘗來着。店小二隻道那是他明珠,今日下午還見她一身灰衣打扮出門,不知作甚去了。
“待那位姑娘歸來,勞煩你給她捎個話兒,便說某出門數日,讓她在客棧待某回來,萬不要貿自出去尋某。你且記牢了。”
“俺不會忘的,大爺隻管放寬心。”小二連連應承。
“如此便多謝了。我且去了!”歐陽春颔首,身形一閃,出了房去,須臾便隐沒在夜色之中。
不時,書生帶着兩個公人走進店中,衆人又聚攏來。書生高聲道:“小生為秦大人寫了狀紙,已上呈縣令,他老人家十分重視此事,命小生領這兩位官爺來,将秦大人屍身帶回衙内。是時,已有幾位捕頭在追捕胡四郎這惡賊了,大家隻管放心!”
頓時一片“明鏡高懸”“青天老爺”的贊譽之聲沸騰起來。而在這一片歡呼當中,無人見這書生退到了一旁,悄悄從正門溜了出去。
店小二與仍在抽噎的仆僮相視一眼,不約而同記起歐陽春的吩咐,并未提起中年漢子的事情。待公人搬挪秦之海的屍身之時,仆僮默默跟在了兩人身後。一公人卻轉身斥道:“你是甚麼人?官府辦事,莫要摻和,快往旁躲去!”小二正要上前解釋,卻給公人兇煞的目光吓退了回去。
此時,店東方從店外回來,見了客棧中一片混亂熙攘,不由問道:“店裡出了甚事?”
有人回他:“出了人命了……”
“你說甚麼?”店東大驚失色,氣急惶然之下脫口:“這甚勞子腌臜事,落在俺店裡!”此話一出,立遭衆人側目唾罵。店東不曉情狀,便如煮了餃子的茶壺,甚麼也道不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無法,他嘟嘟囔囔又出了店:“這兒是陷空島盧家莊的盤口,尋那幾位爺來瞧瞧這事。”
距店東剛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公人擡着秦之海屍身下樓。收拾碗筷的店小二便見一個纖細的灰衣人影閃進客棧。定睛瞧去,正是歐陽春要捎個口信的姑娘。
姑娘懷中環着一大壇酒,進門來便将酒撂在近門的桌子上,她嘴裡喃喃歎着:“夜風吹得真冷。”言罷還打了個激靈。店小二見她扯了扯身上的短褐,又自言自語:“松江裡那個惡煞真要人命。”再細瞧,發覺這姑娘渾身濕透,衣裳緊貼着肌膚,一副狼狽的落水模樣。她扯了束冠,将同樣淋漓着水的長發散開來,擰手巾似的擰幹發裡的水,又用手拍拍彈彈地将秀發打散。
姑娘正散着發,忽地擡頭見了樓上熙熙攘攘,兩人分别擡着屍體頭腳下樓來,衆人還在外頭議論紛紛,心下奇怪,見了小二正上前來,便喚道:“小二哥,樓上這是死了人?”言罷,又道:“待我上去瞧瞧。”
小二忙喚住她,傳達了歐陽春的囑咐。
“好你個老頭兒!好歹也是我師叔,竟抛下我一人去追兇手!”她邊說邊拍着酒壇邊沿,氣急跺腳道,“叫我白忙活這一場!”原來,這姑娘乃是歐陽春的師侄陸采莼。
倆公人擡着秦之海屍身經過陸采莼身畔,這姑娘扭頭見了,毫無懼色,斂了怒氣後,竟興緻盎然地湊上去,道:“可否給我瞧瞧傷口?”她心中盤算,既然歐陽春扔下她,還不讓她理睬此事,她就偏生要理上一理,也尋一尋這兇手,最好先他一步找到,教他丢淨老臉。
公人豈願竄出個不相幹的人幹預此事,其中一人搡開她道:“外人莫要妨礙官府辦事!”陸采莼一個不備,朝後跌了半步。她向來是在市井當中打滾的,沾的都是街坊習氣,見人如此粗魯無禮,不由星眸圓睜,柳眉一豎,開口便要吐些污言穢語。
正當此時,門外忽有吼吠連連,是數條惡犬正望店中來,其中還有店東在恭敬地講話:“五爺裡邊請。”
陸采莼心下奇怪,暗中思忖這附近似也沒有人家養狗,此時怎會有犬吠之聲。她這樣想着,卻聽見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正巧,兩件事撞一塊兒了。”
甫一回頭,她便見身穿蔥綠直裰的白玉堂緊随客棧掌櫃朝裡走來,身邊随從手裡掣着兩條黃犬,正沖她低吼,待那繩索一松,便要望她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