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身上還帶着地窖裡的寒冷,反而有種清新的味道。他的一柄長劍挂在腰側,好像是怕碰到譚知風,他小心的将劍取下,連劍帶劍鞘抱在胸前。
譚知風感覺他身上的氣息和徐玕有點類似,都是那種有點凜冽的陽剛之氣,展昭平時溫和,佩劍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明顯了許多。
他腰間的那串碎玉在月色下閃着瑩潤的光澤,譚知風不小心碰了一下,卻一點也不涼,暖乎乎的。
展昭見他好奇,拿下來遞給他看:“是……是故人之物,叫做墨玉飛蝗石。”展昭對譚知風解釋道:“雖然有些舊,但我帶習慣了,也就……也就一直這麼帶着。”
聽展昭的意思,他這位故人肯定和他并非泛泛之交。譚知風點點頭,小心的把玉佩還給了他。
展昭伸出手來接的那一瞬間,屋門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響動,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展昭手握佩劍,對幾人“噓”了一聲,然後騰身躍起,幾步從後廚到了門邊。灼灼緊張的探過頭來趴在譚知風耳邊問:“萬一、萬一敵人來了怎麼辦,咱們手無寸鐵啊!”
譚知風故作鎮靜:“用白菜砸死他。”
門沒有鎖好,晃了幾下就打開了。譚知風正在嘗試着看自己到底能聚集多少靈力的時候,一個瘦弱的身影從門邊閃了進來。
這身影看上去挺眼熟的,灼灼盯着看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是他!”
那人如同驚弓之鳥,聞聲便馬上回身往後挪去,卻見什麼東西在他眼前一揮,展昭手中的巨阙劍攔住了他的去路。
對方還想掙紮,展昭已經扣住了他的手腕:“别動。我不會傷害你。”
“就這麼着就完了?!”灼灼大失所望,從地上爬起來點燃了油燈。昏黃的光線中,裳裳也認出了來人:“你……你不是李大哥嗎?”
“李惟銘。”展昭放開了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坐下來說。”
李惟銘看見了展昭,一臉驚恐,展昭的劍根本沒有出鞘,隻是握在手中,擋在李惟銘身側,以防他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李惟銘的臉蠟黃蠟黃的,兩隻眼珠直愣愣一轉不轉,灼灼伸手在他眼前晃動:“怎麼了你?大晚上跑到我們酒館裡幹嘛來了?”
李惟銘猛地轉過身,死死拉着展昭:“展大人,展大人!你救救雙蓮!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是我害了本良,可我并非真的想要他死,我就、我就不知怎麼就動了手……展大人,我真的很怕那個拿着蛇的男人,他……”
“好了。”展昭收起劍,“把事情說清楚吧。”
李惟銘喘了口氣,接過譚知風遞來的一碗溫水,喝了兩口,一屁股坐在最近的木凳上,講起了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他和張善初一樣,在太學的學生中家境算是比較貧寒的,張善初隻有一個爹賣油餅,李惟銘則靠他母親在大清寺附近開了個香蠟店維持生計。他爹是個久試不第的讀書人,在他十來歲時一病嗚呼死了,剩下他母子兩個,勉勉強強能填的飽肚子。
李惟銘從小讀書,他娘也不忍心讓她放棄科舉這條路,好在李惟銘争氣,年紀輕輕就考入了太學。
“可是到了入了學館一瞧,同窗們都非富即貴,陳青、呂揚他們就不用說了,就連周兄家裡也有不少田産,他們雖對我客客氣氣,可實際上……”李惟銘耷拉着眼,歎了口氣:“但我又不願故作清高,像張善初那樣……”
“我跟張善初一個齋房,他跟誰都不怎麼搭話,或許是同病相憐,我、我對他挺好奇的。總、總想看看他在做些什麼……有一回,我發現他在寫話本,他也沒瞞我,告訴我偶爾寫點東西,賣到書坊裡,能賺些錢花花。”
“所以,你也試着開始寫話本?”展昭問道,“筆煉閣主人?是不是你?”
李惟銘見展昭早就知道了,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随即又低下了頭,“是。張善初用的是‘落魄山人’。他告訴我書坊老闆的名字,有時候也替我把我寫的話本拿去賣。”
“那你為什麼推他下水?!”灼灼怒氣沖沖的問:“他對你這麼好!”
“我真的沒有!”李惟銘表情痛苦的搖頭:“我……我不是沒有想過,要不是他開始寫的早,人們都認‘落魄山人’這個名頭,要是沒有他,會不會,我的話本會不會更受書坊老闆青睐,會不會賣得更好?可我也隻是想想!我從來沒有真的想要害他!”
“那十月初一晚上,龍津橋邊到底發生了什麼?”展昭放輕了聲音:“你為什麼跟在他身後走了那麼遠?”
“是……其實是我見那一陣子他總是魂不守舍的,見他大晚上出去,老半天都沒回來,就想出去找找。太學雖然有住的地方,但我們齋房的人都住在外頭,隻有我們兩個住太學裡。我不找他,别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
李惟銘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後來,我找了半天,才看見,在菜河邊上看見他一個人沿着河岸慢慢的走,我怕他有什麼想不開的事,就一路跟着他,跟着他上了龍津橋。”
“再後來呢?”展昭緊接着問,“他是如何落水的?”
“後來……”李惟銘閉上眼,好像在努力回憶,“後來我就不記得了,我怎麼上的龍津橋……我再一睜眼的時候,就見我兩隻手搭在張善初肩頭上,然後好像有人拉着我的手,把他使勁往下頭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