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杯純琴酒,一般人大概不會選擇這樣的飲用方法,而且雖然伏特加沒有注意到,但琴酒自己知道,今天喝下去的量已經遠遠超出過去的……正常人的酒量了。
輕微的味覺失常倒是早就知道的……但因為以前酒量就很好,所以到今天才發現酒精吸收方面的異常。
如果無法吸收的話,那麼就算喝下再多的酒,也就像是喝水一樣,無法影響到精神。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
至少對現在的琴酒來說,保持清醒是必要的,可是如果精神一直緊繃,對未來絕對沒有好處。
在結束休假回到組織裡去之前,他應該把狀态調整得更好,琴酒這樣想着,輕輕地歎了口氣。
剛看組織資料的時候,他同樣沒想到自己對組織的感覺也會這麼……複雜。
琴酒早就知道,資料無法展現出組織的全貌,所以他必須實地走訪,以自己的眼睛和手段感受真實的組織。
他确實做到了,事實也如他所料,盡管在大方向上還算一緻,但在具體細節上,組織的真實狀況和烏丸蓮耶那裡的資料隻能說是……兩模兩樣的。
也難怪大家都覺得boss對組織的掌控力下降了。
不過,對琴酒來說,最大的問題并不在此,他本來也不打算靠那些資料去辦事,雖然組織錯綜複雜的狀态對他如今的腦子來說不是很友好,但隻要砍得夠多,遲早能解決……最大的問題是,伴随着先前幾個月與組織的近距離接觸和融合,琴酒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組織其實有種本能的親近感。
這并不僅是因為它是自己兒子的造物,也不僅因為它的原型來自他自己死前留下的東西,而是滲透進組織的每一個角落,它的存在方式,行事風格,乃至每一個組織成員身上的“氣質”。
這些光靠紙面信息無法感知的部分,讓琴酒在組織裡的生活并不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困難,同時也逼迫他意識到,分明沒有血緣關系,烏丸蓮耶卻像是繼承這個名字一樣繼承了自己的很多東西,然後又以日本人特有的方式把它扭曲了。
……在這方面全推給日本好像不行,一般日本人應該做不到他那個地步。
那麼,大概是他自己的問題。
琴酒不喜歡烏丸蓮耶将組織的存在推到他自己身上,但他的所有感官都告訴自己,這個說法并不像自己曾經以為的那麼荒謬,他與組織的關系甚至不是烏丸口中的“開端”那樣簡單,這個龐大而腐化的玩意也不僅是他兒子的造物。
這是他在世界上的另一個遺存。
是他自己的錯,死得太早了,活着的時候做得也不夠好,才導緻這樣盛大的惡意在他的屍體之上肆意生長,最終凝結成難以言說的暗面。
越是感知到組織與自己血脈相連,琴酒就越感覺到一種混雜着親近與殺意的扭曲情感。
就像他對烏丸蓮耶一樣。
有時琴酒會覺得,組織裡的人把他傳得如此詭異,可能并不是因為他殺了幾個人。
這才是琴酒以暴力手段快速突入組織導緻的最大副作用,本能與情感在他的身體裡厮殺,而身體狀況導緻理智無法将之駕馭,這比他面對烏丸蓮耶的時候狀況還要複雜,因為無論如何他在意他的兒子,而組織在他死之前根本不存在,他對它的認知沒有錨點。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他對它的存在早有判定。
不管琴酒怎麼看待組織,“喜悅”也好,“憎惡”也罷,都不會改變他為組織書寫的最終結局,他将會認真地對待它,像為自己的墳墓掃除荒草,但就像屍體不應該複生,組織也不應該存在。
如果這一切由他而起,那麼也理應由他而終。
在琴酒給自己倒下一杯酒之前,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漆黑的界面上浮現出來自陌生号碼的信息。
“新年快樂,父親。”
不知道是該說他過分謹慎,還是感歎即便如此也還是要發消息的儀式感,琴酒唇邊泛起莫名的笑,看着那行字,一直到屏幕重新歸于黑色。
他的目光轉回桌上,但沒有再拿起酒杯,而是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然後又拿出火柴點燃。
總覺得尼古丁也沒什麼作用,但或許是過去常抽煙,留下了心理上的慣性,反正琴酒感覺到了一點無謂的甯靜。
他向後靠在沙發上,目光空朦地注視着緩緩升起的煙霧。
或許,下一次……
挂在牆上的時鐘緩慢而無可動搖地走動着,一片寂靜的煙霧當中,琴酒度過了在新時代的第一個新年。
而烏丸蓮耶再次在新年第一天收到來自父親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