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近在身旁,沉默的嘴唇憂傷地顫抖。
——《草葉集》惠特曼
林千夜永遠都記着那一天。
熱鬧的新年祭,交握的雙手,劇烈的心跳,
還有後來...情窦初開的少年聽到答複後看向自己熱烈又欣喜的眼神。
但也正是因為記憶深刻,後來發生的一切才無法被原諒。
自從她答應了三谷的告白後,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奇怪起來。
伊佐那深夜闖入她家,将一張婚姻屆拍在桌子上,強硬的将筆塞進她的手裡讓她簽字。
她看了又看,好笑之餘又對窺見對方真情流露而産生一絲荒唐的詫異。
“我們...是家人吧?”
“對啊,家人就是要在一張戶口本上啊。”他回答的倒是理直氣壯。
“我倒是不在意成為你的姐姐或者妹妹,但是...結婚...?”是不是有點欠缺考慮了?我還是未成年啊?!
“而且...抱歉,我現在有男朋友了。結婚什麼的...會讓他困擾吧。”
“閉嘴!”
他惡狠狠的瞪着林千夜,仿佛再多說一句就掐死她。
“結不結婚?”
“伊佐那...”
“你這求婚的方式也太強人所難了吧,而且...”
他打斷:“夠了!”
“所以你是要跟他結婚??”
雖然還沒想那麼遠...
林千夜抿唇,難得認真:“是。我很喜歡...”
“閉嘴!閉嘴!不許說...不許說!!!”
伊佐那突然就發了狂,低吼着,沖上來死死捂住她的嘴。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他的神情慌張又恍惚,還夾雜着一絲恨意,眼角泛起豔麗的朱色。脆弱的像是被人從後捅了一刀,利刃攪動五髒肺腑,逞強的他差點落下眼淚。
發洩似的一拳将木桌打的分崩離析,他舉起血淋淋的手朝她望去,哪怕是一絲波動。
可惜,
什麼都沒有......
“好啊,好極了!”
他胸口劇烈的起伏着,竟是氣笑了。
“你别後悔。”
他扯了扯唇角,陰翳的眼中閃過一絲癫狂,幽幽的撂下一句,扭頭走了。
伊佐那前腳剛走,萬次郎後腳就來了。
不愧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問的話都幾乎差不多。
“你在和三谷交往嗎?”
“那我預定和你結婚哦。”
态度可比伊佐那溫柔多了。
正是因為溫柔,林千夜為了不傷害到對方的心情,醞釀了一會:“對不起,我覺得三谷很好。”
這樣啊......
他垂下眸子,臉上的笑容僵硬的不像話。濃郁的黑氣順着指尖,一點點蠶食他的理智。
她看見萬次郎的嘴唇張開又合上,他沉默了好一會,點了點頭,最後還是離開了。
林千夜沒注意到,原本翠潤的手镯頃刻間變得暗淡。
三谷是個很溫柔的人。
林千夜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雖然他經常說自己很冷漠很自私,但其實...他是最會照顧人的情緒。
林千夜還記得對方說出這些時,臉上的緊張和肉眼可見的不安。
‘别離開我。’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低着頭,充滿了等待審判的惶恐。流露出的祈盼且無助眼神,還有那...怕對方無法接受的霎時閃躲。
她能理解的。
冷漠和自私其實也不過是出自于不安情緒罷了。
嘛,人都愛試探,愛說反話。
她緊緊地抱住三谷,用行動表明。
浸泡在愛裡的三谷君,每一天都很開心。
而她也是。
也正是因為太滿足,所以他們才會忽略很多細節。
忽略作為服裝設計師的男友經常不小心受傷的手,忽略男友被問起時,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忽略自己為男友刻意地保持朋友距離,某些人愈發偏執陰暗的眼神。
忽略男友直到現在依舊莫名熱衷的幫派活動。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攜手到大學。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一天。
早起相互道早安,午後,他們會沿着開滿紫花的河堤去散步。
路上沒什麼行人,隻有他們牽着手的影子長長的交疊在一起。
三谷看向右側的夕陽,笑着對她說:‘你看,是超級漂亮的夕陽哦。’
她轉頭看去,除了顔色紅了點,邊緣色彩黃了點,好像跟往常一樣。
‘唔...是挺好看的。’
說完,等她轉回頭時。
就見三谷拉着她的手,單膝跪地打開了戒指盒。
‘林千夜,你願意嫁給我嗎?’
夕陽灑下一片绯紅在他的臉頰,林千夜仔細的端詳着他。
年少時的青澀面容已然變得成熟,但那一雙銀灰色的眼瞳依舊熾熱真摯。像初次見面那樣,一錯不錯,專注又溫柔的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好緊張啊。
在這個午後,
特殊又甯靜的午後,
呼吸也變得綿長,心髒劇烈的跳動着。
‘好啊,未婚夫。’
他們約定在大學畢業後就結婚。
但是後來,兩人都事業有成了,這個婚也沒能結成。
第一個被謀殺的是千冬。
殺人這件事就像潘多拉魔盒,永遠不知道從什麼開始,又到什麼結束。
千冬、八戒、場地...
保護起來,去增加保镖人手。
可保镖的數量,遠不及對方的速度之快。
讓人防不勝防。
你能保證永遠不離開家門嗎?
你能保證周圍任何角落都是幹淨的嗎?
你能保證每一天都沒意外嗎?
你能保證生活中偶爾的異常不會要人命嗎?
林千夜不能保證,保镖更不能。
隻要是人,隻要有耐心和毅力,沒有什麼是做不成的。
很顯然,敵人屬于這一類。
擔心,害怕。
她開始變得不像她自己。
睡覺的時候,她總會無意識的緊緊抱住三谷,像八爪魚一樣将對方深深纏繞在懷裡。
而三谷則會一邊溫柔的勸慰她,拍背輕聲哄着,一邊任由她将自己圍得密不透風。
人隻要活着,就會有軟肋。
她的軟肋是家人,是三谷。
而三谷的軟肋是她,是妹妹。
妹妹被綁架了,對方指名道姓讓他過去交涉。
三谷那個笨蛋怕讓她擔心,并沒有告訴她。
默契似的,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瞞着她。
等她最後得知消息的時候,是在太平間。
白熾燈有些刺眼,視線飄忽的從昏黃的停屍間到不鏽鋼的推車上,在這一片污穢充滿死亡氣息的場所。
而她的愛人就躺在其中。
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早上的溫度。
她機械的眨了眨眼,頭腦有點發蒙,耳邊嗡嗡作響。
他的臉龐冰涼,上面泛着大片的皮下淤血。警務人員一字不落的複數死因,心髒好像被重物狠狠的擊中,痛苦的讓她一度窒息。